「睡掉了?」他愈说她愈是好奇,捺不住性子地摇晃起他的手臂,「喂喂!到底是什么啦?」
「我不叫喂喂!」他微笑拉她登上吉普车。「不告诉妳,自己瞧去!」
伊虎开着吉普车带她经过了有名的puka,沿着弯路降到沙滩,然后很快地再升到了玛卡普乌峡。
沙滩和玛卡普乌海滩以凶猛壮丽的海浪及冲浪而出名,但这并不是他们的终点。
玛卡普乌的下方是一座美丽的白色灯塔,攀在崎岖的黑色熔岩断崖上,波涛汹涌的水面,陡峭的黑色悬崖,如小山般的山丘,适合潜水的岩石,构成了一幅绝美的景色。
他们的终点,是在玛卡普乌一千两百呎高的海崖上,在那儿,已有两只滑翔翼及工作人员在等候着他们了。
在玛卡普乌的内海,如果风向适合,热爱滑翔翼的人可以在海崖上,驾着鲜艳美丽的彩翼像一只只大鸟浮在热浪上,这儿的风向理想,适合起飞,被称为「滑翔翼者的天堂」。
但同样的,因着刺激有趣及危险度高,这儿另有个名称,那就是--一个最容易送命的天堂。
自一九七二年这项运动大为热门以来,已经有无数滑翔翼者在此丧命。
而送命的原因不外是风向作怪,或是技术问题,使得由铝与达克龙所制成的滑翔翼撞毁在悬崖上,而人也不能幸免,头骨撞碎,成为怨魂一抹。
然而就像那些乘着滔天大浪却只觉刺激有趣的冲浪手一般,这些新世纪的冒险玩家,仍是不断从玛卡普乌的悬崖往下飞跃,驾着他们的翅膀,挑战着人体肾上腺素分泌的极限。
而这会儿,奈奈子瞪大可爱的眼睛,有些被这女儿节礼给吓到了。
「敢玩吗?」
伊虎侧首笑笑地看着她,眸底有着若有似无的挑衅。
他的完美妻子,不但要美丽、要聪明,还得要够勇敢。
「当然!」
她的回答让他满意,虽然,她的脸色似乎说着不同的答案,但他试图忽略,很多时候,胆子是得要练出来的,想当老虎的女人,就不能是弱者。
他叫来了澳洲籍教练Tony,让他将操纵技巧及御风要诀传授给她。
在奈奈子准备实际上阵时,Tony才听说了她是首次玩滑翔翼,立刻面色铁青试图劝阻。
「你确定吗?Tiger,这里绝不适合让生手练胆的,我可以先带她到别的地方试飞几次再过来,你该知道这里,任何一个小小的疏失都会导致一辈子的懊悔……」
伊虎伸手阻止对方的话,神情淡然,平静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感情。
「照我的话做。」
Tony搔首叹气,面现不解,「这女孩是你的仇人?」
「她是我的未婚妻。」
伊虎平静说完,没理会Tony瞪得更大的眼睛,径自走到奈奈子身后,检查她的装备。
「怕吗?」他轻笑的声音依旧带着挑衅。
她不屑轻呿,「这种小事情有什么好怕的?」
「是吗?」他笑,「那妳为什么脸色发青?」
「我没有!」她兀自嘴硬,「是你眼睛有问题。」
「小可爱!」他带笑的嗓音总是磁性满满,总是好听得叫人咬牙切齿。「如果妳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他明知他的话会带来什么后果,果不其然,他话还没说完,奈奈子已咬牙纵身跳下了,她绝不肯在人前示弱的,尤其是在他面前。
他瞇了瞇眸,平静的眸中,看不出情绪。
如果她今日当真死于非命,那也是他一手导演促成的。
但不够完美的,他不要。
虽然不知何以在她身影滑下悬崖的瞬间,他的心,突然莫名其妙一个抽紧。
他皱了眉,不喜欢这种抽紧,一点也不。
第四章
他没错看她,同他一样,她也是嗜食刺激的兽!
甫滑下海崖,奈奈子原本紧绷的神情已瞬间改变,她在空中笑,笑得既开心又得意,她甚至还将那双裸露于热裤外,匀称美腿摆荡得像是个正在荡秋千的调皮孩子。
有几回山风夹带海风将她刮近崖边,引起了底下一片低喘惊呼,但她没惊没怕及时调整了方向,甚至到了后来,她似乎还故意挑着贴崖的路线遨行。
她御风,也御住了海崖上及沙滩上所有人的目光。
沙滩上有些游客甚至还替她鼓起掌、吹起口哨,听见掌声,她向下头挥挥手,笑得更是得意了。
「你的女孩儿……」Tony踱近伊虎,佩服地举高了大拇指,「是个天生好手。」
伊虎没作声,却也没费神去掩饰那灿在他眸底,淡淡的骄傲。
她当然得够好,否则,又怎能纳入他的计划?
半个多小时后,奈奈子让沙滩上的工作人员用吉普车将她及滑降翼载回到海崖上,她兴高采烈地纵身将自己挂上伊虎的颈项,十足十像个得着了心爱礼物的孩子。
「喜欢吗?」
他伸手宠溺地揉乱她的细发,见她在他怀里拚命点头。
「喜欢!喜欢!」奈奈子表情丰富地在他怀中比手画脚的说:「风在你耳边咻咻乱吼,大喊着走开走开!海浪在你脚下唰啦啦挑衅,大叫着下来下来!无拘无束化作了空气,还彷佛可以摸到云朵……」
她抬高双臂,神往地闭上眼睛,那表情像煞了举高着双翅的天使,纯净无垢的天使,看着她,伊虎的眸光变得更深邃了。
她突然发现了他的安静。
「你干嘛不玩?」
「我常玩,腻了。」对于她的贴昵在怀,他突生了不自在,甚至避过了她的视线。
「骗人!」她皱皱鼻子,笑容带着挑衅,「喂!老实说,你是不是有惧高症?」
「妳说呢?」
他哼嗤一笑,不在意她的挑衅,却下意识只想和她拉开距离,像是突然惊觉她身上带有火苗。
「你怕我不怕!Tiger,人家还要玩嘛!」她兴致勃勃在他怀中撒娇。
对于她亲昵地喊他Tiger,伊虎不能不感到讶异。
她在他面前向来拘礼疏远且敌意满满,喊声喂已经算是客气了。
这次若非她突发奇想跑到墨西哥去偷卡洛基的「无声人鱼之泪」,而让两人莫名其妙多了几日的意外私下相处,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仍是同往日那般隔着安全距离的遥远吧。
虽然认识了她十几年,虽然他能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但他每年去日本为她庆祝女儿节时,身边总少不了她多桑、卡桑,此外,还有一堆数不完的表姊、表哥,两人见面送个礼,公式化得只像是在尽个义务。
但他喜欢这样的距离,宁可这样的义务。
在他的认知里,日本女人乖巧听话,以夫为尊,向来是男人心目中的完美妻子典范,这也是他之所以会愿意在十七岁时,让两边家长以合作利益为前提,替他订了个年仅九岁的娃娃新娘的原因。
他要喜欢他的妻子,但仅止于喜欢,而不要任何太过于泛滥的情绪,他心知肚明,那些情绪,会让一个男人出现弱点,而他,一头性嗜自由的猛虎,无法忍受自己有弱点。
他必须喜欢奈奈子,却不能是爱。
他承受不起那个字眼所带来的沉重枷锁,他记得大哥所受过的教训,身为黑白两道都忌惮的帮派首脑,很多时候,他们反倒无法如普通人一般的随心所欲。
例如,恣意去爱一个女人。
奈奈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对这娃娃未婚妻的感觉,比兄妹之情浓一点,比寻常爱侣淡一些,她是他专属的、可逗弄的日本娃娃,一个可爱的玩具,就像那些在女儿节一个个摆出来的传家之宝一样,只要一年一度拿出来晒晒太阳就行,不用日日夜夜挂在心头、陪在身边照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