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走就是,问那么多做什么!」
「可--」
那声「是」尚未吐出来,便被秦游方瞪得吞了回去。
秦大少似乎跟她八字相冲,不是瞪就是给白眼,她简直动辄得咎。
当真怪她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落得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多日,从清晨起床后,到夜里歇息,她简直被秦游方拴在木杆上似,甚至连上茅房她都感觉他那双眼在她背后盯着似。
虽说如此,秦游方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吆喝她,总有给老太爷,他母亲秦夫人请安的时候。
不是完全没机会可脱身。
可秦游方那番话言犹在耳,她不想冒那个险,若不将那张「卖身契」取得毁了,只怕「后患」无穷。
这两天她都在思量怎么取回那张卖身契。除了偷,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马车跑得不快,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就教人盹过去。江喜多不敢太放松,极力挺着腰,身体僵直得发痛。
秦游方看在眼里,冷冷一哼,随她去折腾自己。
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在前头喊道:「少爷,只能到这里为止,前面山径太窄过不去。」
「到这里就可以。」
马车停的地方在山口。江喜多跳下马车,揉揉僵酸的腰骨,不解的问道:,少爷,您来此处做什么?」
这附近尚未经开垦的山林,属于秦府的产业。
徽州城几家稍具规模的木材商,就只有秦府拥有如此大片的山林。本身是山主,所以秦府不必为寻购良木各地奔波。这儿产出的上等杉木,遍销江南。
秦游方瞄瞄她,心情似是转好,开金口道:
「这处及那方山头。」往前一指,又朝稍远处的山头比了比,「我决定在此开垦新山场。」
山场垦植,不只是垦植林木而已。除了兴植松杉,亦有兴养茶叶、毛竹、板栗等。放火烧焚,开山种植,山头的景物气象都会有所改变。
「太爷们怎么说?」江喜多不小心多嘴。
秦游方脸色沉了沉,哼道:「太爷们需要怎么说?我决定就可以。」
「开山垦植是不小的事,您不先和太爷们商量商量好吗?」
「妳噜苏什么!秦府的事,我说了算!」
秦府的事,他二世说了算,干么把她这个「低三下四」的小厮拉了来?
「要是太爷们责备起来……」还不是她这个被拉来垫背的倒霉。
他二世的独断独行,一个不好,变成她这个「小厮」巧言令色,妖言蛊惑少主。
「太爷说什么,轮得到妳担忧吗?」秦游方没好气。
其实他并未想那么多,无非是想让她瞧瞧,他秦游方并非不能,亦是能有所作为的。而她,非泄他志气不可� 。�
江喜多双肩微微一耸,不与秦游方争辩。
秦家大爷多年来一直未垦植这处山林,必定有理由。二世爷如此冒冒失失的,要不有事才怪。
实在,公平的说,他二世也不是没才干。瞧他将砚墨的熏制、甚至墨模雕刻、砚雕的派别差异、墨里加了多少贵重材料等枝节末微等小事分辨得一清二楚,说得头头是道。
可惜那聪明才智,似乎都光用在那等风花雪月上了。
大概人有所长,有所不擅长吧!他二世偏偏不是做生意经营买卖的那块料。
呃,这般盖棺论定,或许言之过早。不过……
江喜多斜眼睨睨秦游方,抿紧嘴,暗暗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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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当日一回到府里,刚歇定,没消多久,秦夫人便差人要秦游方过去见她。
「娘怎么会突然找我?」秦游方放下丫鬟端上的热茶,恶狠狠的刺江喜多一眼。「是不是妳去通风报讯?」
江喜多简直啼笑皆不是。
「冤枉啊,大人。」她半讽刺道:「我跟着大少爷您进府,连口热茶都还没能喝上,怎能那么神通广大的去跟夫人通风报讯!」
秦游方被讽得表情忽红忽青,沉沉脸,哼一声,甩了袖子进去。
江喜多端起秦游方来不及喝的热茶,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
茶水过烫,她皱皱鼻,放下杯子。想想,又忍不住,端起茶又啜了一口。
却见秦游方居然踅返身,站在几步开处。她吓一跳,一口热茶猛吞下去,给烫了舌,她猛跳了起来,吐出舌头伸手扬凉消气。
「妳竟趁机偷喝我的茶!」秦游方一脸幸灾乐祸。
江喜多说不出话,自知此时模样极不文雅,忍着痛,轻轻合上唇。
「跟我来!」
一时轻忽,竟将她一人丢下,给她逃跑的机会。他还在懊恼呢!连忙踅回头,却见她在偷喝他搁下的茶。
瞧她那不提防愣吓到给烫了舌的娇俏模样!
星眸盈水,两腮桃花,吐舌扬凉的憨姿,泄露出完全的女儿态。
忍不住,他回头瞧瞧她。
她垂头丧气的拖着脚步。多不甘愿!朱唇微嘟,惹人想拧。
「在这儿等着。」他心口不受控制的悸跳,连忙转回身。
到了他母亲的堂室,秦游方让江喜多在厅堂等候,吩咐在堂室的大丫鬟瑞喜道:
「瑞喜,妳在这里看着她,别让她又偷喝我的茶。」
江喜多俏颜臊红起来,横他一眼,忘了掩饰,成了薄嗔。
瑞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脸胡涂。
秦游方勾了勾唇角,心情无端好起来。
进了内室,他立刻扬声道:「娘,游方来给娘请安了!」
秦夫人依着方桌而坐,一手搁在桌沿,身后站了一名小丫鬟伺候着。
「游方,来,坐。」秦夫人道:「小雀,给少爷倒茶。」
秦游方坐定,喝口茶,清清喉咙,才问道:「娘,您找孩儿有事?」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前两天山场棚民闹乱子,处理得如何?」
「那件事已处理妥当,没事了。」
「那就好。」秦夫人点点头,顿一下,说道:「听说你下午出府了?」
「嗯。」秦游方点头。
「去了西山头?」
秦游方又点头,有些不快,追问道:「谁告诉娘的?是不是江喜多那臭丫--小子?!」
「是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你好歹是一府之主,切记以身作则,那等不雅a1言词不该轻率出口。」
「是的,娘。」秦游方低下头。
秦夫人又道:「听说你打算在西山头开垦新山场,有那回事吗?」
「没错。」知道瞒不过,秦游方点头承认。「江南名区,繁华日盛,对木料的需求也日益增多。我们山头产的杉木向来受称道,垦植新山场有其必要。」他尚且打算循江上溯,到赣湘蜀地一带寻购良木。忍住了没说出来。
「这件事,你跟太爷们商量了吗?」
「娘,」秦游方立刻道:「这等小事,何需劳烦太爷们。」
开垦新山场怎么会是小事!秦夫人微微摇头。
秦游方小心察望他母亲脸色,见她摇头,连忙说道:「娘,您也该明白,太爷们对游方决定的事,事事有意见,没一件同意的。」
「可是,开垦新山场毕竟不是件小事……」秦夫人仍有所顾虑。
秦游方叹口气。
「娘,太爷们处处干涉也就罢了,怎么连娘您也站在太爷们那边了?」
「太爷们其实是为这个家好。他们年事已高,尽心尽力辅助我们这孤儿寡母,你不该对太爷们有怨言。」
「游方明白,游方并没有埋怨太爷们的意思,只是--」他往前倾了倾身。「娘,难道您就不想孩儿有所作为?」
这说动了秦夫人,令她一时沉吟起来。
「娘,孩儿自知没有爹那本事,可孩儿再不才,好歹也要好好守住爹留下的这片产业。孩儿并不是盲动躁进,只是想做点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