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男女是怎么回事?是嫌他们长得还不够醒目还是怎样?声音这么大,他们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爱情故事是不是?
当他俩吸引了咖啡厅里所有人的目光后,坐在一旁觉得超级丢脸的富四海看了,忍不住赶紧挪动脚步赶至饭店柜台,再跑回厅里来到那对备受瞩目的男女面前。
「同学,求求你们不要再丢我的脸了……」他边说边拉起他们,拿出把钥匙交给陆晓生后,再推着他们迅速往电梯的方向移动。「去去去,去楼上谈,把事情统统都谈清楚再下来。」替他留点颜面好不好?他老爸在这附近也有好几栋楼耶,要是被人认出来了那多难堪?
门扇一合,被关在电梯里的某对男女,一个频频拭泪,一个紧拧眉心,在电梯服务生小心翼翼的目光下,一路沉默无言地站到指定地。
将她拉进富四海替他开的套房里后,随即落锁并把钥匙扔到房间一角的陆晓生,在房里频踱着步子,似乎在思考着到底该怎么对她说才最适当,而只是站在他身后,用一双眼看着他的咏童,则是在知道了关于那些他没说清楚的过去后,又悔又心痛,可是对自己那么多年来的等待又耿耿于怀得无法向他低头。
觉得自己不管再怎么说都是多余,也不能改变那些已是事实的过去,陆晓生坐在床尾,低首对着地面叹了口气后,不愿承认地开口。
「妳也知道,我有前科。」
咏童直接走至他的面前,很难相信他就因一个心结而不来找她,不懂往常无论做什么都是名列前茅的他,为什么会那么在乎一个小小的污点。
「有前科又怎么样?很见不得人吗?」他说他没有杀人,她就相信,她才不管别人是怎么看待他的,难道只拥有她的这份相信对他来说还不够吗?
「一开始时的确是。」他凝视着她的鞋尖,缓缓回想起年少时那个钻牛角尖的自己,和那些比他更介意的人。
是很见不得人。
也许是因为他自小到大,总是保持着站在高处的优势,因此成功对他来说是件理所当然的事,认识他的人们,也都在心中划了优等生一席的位置给他,因此在他的世界一夕之间颠倒了时,他才明白那些掌声全都抵不过前科这短短两字,不只是他难以接受,就算是他有心想要重新证明给他人看,他人却不肯给他一个机会。
要伤一个人的心,要让一个人沉溺在打击里,太容易了,只消几道目光,一张白纸只是有了个污点,社会上的人们就容不下他,人们为什么不看看这张纸上污点以外的地方?后来他才发现,人们不是不看,而是不愿看,因为要憎厌一个人很容易,要相信一个人则是太累太难。
「我说过我会相信你。」她抬起他的下巴,逼他看向她眼底的指控。「而你呢?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陆晓生沉静地看着那双为他蓄满泪水的水眸,「我不是不相信妳,而是那时的我必须重新出发,若是留在这里,别说是出发,我就连个再见妳的机会也没有。」
她哽咽地以两手掩住口鼻,「就算是要走你也可以告诉我的,你不是说你不怕我爷爷的棍子?你不是说过顶多再去挨几顿打?为什么你不来把我带走?如果这些你做不到的话,你大可以告诉我,我可以自己去找你的,可是,你就连个地址也没有留给我……」
「因为我不能要求妳为了我而放弃一切,爱不能只是我个人的自私而已。」他起身走至她的面前,轻轻拉开她的双手,「我虽爱妳,但我知道还有更多人也爱妳,我不能只为了成全我自己而将妳自他们的生命中夺走。」
一张张关怀她的脸庞,顿时浮现在咏童的脑海里,令她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是真,她也难以想象,当年若是她不顾一切地跟他走,在她身后,将会有多少人为她流泪。
他以指揩去她眼角的泪水,「以前的我,没有把握能给妳过好的生活,我不要妳在我身边也跟我一样遭人指指点点,我更不希望妳为了我而像妳的小叔一样,也被妳爷爷给赶出家门,所以我才要妳等我,只是我不知道,这一等,就让妳等了那么久,但请妳相信我,我真的已经尽了我的全力。」
他当然能将她带定,只是后果恐将很难堪,他不要她在她爷爷面前只能委屈,或是得不到她家人的祝福,他情愿在他事业有成的情况下,正大光明的来接她,至少,他要让她在人前挺得直背脊,他要让所有爱她的家人,都肯定她的选择并以她为荣,因为嫁人对每一个女人来说,是件美好而幸福的事,他不愿那只是一场逃难。
「咏童……」陆晓生弯下身子,轻轻揽住她,「我舍不得妳陪我吃苦,我不忍心看妳为我流泪,我不要妳也经历到那些。」
不知道他竟为她想了那么多的咏童,难以成言地一直摇着头,为他独自承揽一切的孤单,也为他那只想保护她的心情。
「我舍不得妳。」他低声轻叹,低下头埋首在她的颈间。
咏童忍不住伸手紧搂住他的颈项,将这个离开她那么多年的男人再拉回她的怀抱里,含泪的她偏过螓首,迎向他那也在寻找着她的唇。
沉淀在记忆中的童话故事已经走得很远了,在经过孤单的洗礼后,久违多年的这个吻,像个再次轮转的季节,重新降临至他们的身上,令他们情不自禁地遗忘了其他的季节,只想留住这短短的一瞬间。
艳光四射的晚霞,自窗外照进室内,将一室映照得灿眼辉煌,躺在她身后的陆晓生透过她的黑发,静看着他们曾经一起看过无数次的夕阳,他很想挽留住那正一点一滴流逝的时光,并不想这么快就离开这座短暂的天堂。
从不曾这么亲昵地躺睡在他怀中的咏童,一面静看着夕阳,一手无意识地轻抚着他覆在她掌上的长指,在这时候,即将到来的婚事、为她担心的家人们,都在她的脑海里走得很远,只留下身后那具在分离过后又紧紧相拥的身躯。
「妳曾说过,妳要嫁给我。」
光滑的肩膀,在他这句话一出口后,不禁抖颤了一下,他不甘地收拢了双臂,像要把她嵌入他的体内一样,而后他埋首在她颈问低喃。
「是妳说的,妳说这辈子只会嫁给我。」
咏童无言地闭上眼,滚落在枕面上的泪水,一下子就消失了踪影。
夕色过后的黑夜来临得很快,点上床边的床头灯后,陆晓生轻轻将她翻转过身,在灯光下与她四目相对,静看着已经长大的彼此。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咏童清楚地看见了以前她没有看见的那些。
从前的她并不知道,思念,其实就是爱情的另一种形式,她也总认为,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对方就将永住在心底永不改变,可是实际上,他们谁都无法阻止时间的流逝,一旦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无论是曾多么的信守承诺,多么想将分离的那一天永远停留在心中,然而时间并不会因任何人的心痛而停止,蓝天也不会因此而不再湛蓝。
他们都会长大,也都已经踏上了人生的旅程,虽然这过程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美好,他们也没有依循着当年的心愿成为他们所想要成为的那个人,可是他们还是长大了,带着防备不足的盔甲,摇摇晃晃的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