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自己还满幸运的陆晓生,颇为感激地瞧了瞧上头太配合他心意的灯光一眼,然后在角落里坐好,腾出一手轻抚着整个人缩躲在他怀中的咏童。
过了好一阵子,当怀中的她不再将他抓握得那么紧时,在一室黑暗中,他低沉的嗓音划过她的耳畔。
「这里的电梯常这样?」他真喜欢这栋大楼招呼新客的方式。
「可能是停电也可能是地震……」被地底下的那只地牛摇过太多次,已经被震出恐惧症的咏童,直在担心这会不会又是几天前地震的小余震。
「台湾这几年常地震?」他边问边拍抚着她的背。
「那已经成为特产了。」她家公司的职员,起码有一半都曾被困在这栋大楼敏感过度的电梯里过。
听着她微带抖音的声音,觉得她还是处于很紧张的状态,陆晓生脱去外套罩在她身上,并轻轻拉开紧抱着他不放的她。
「妳坐着,我打电话问问。」他边说边站起身。
「你不要走太远……」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她心慌地抱紧他的外套,方一低首,唤醒她记忆的熟悉味道,立即沁入她的鼻梢。
「是我,我被困在电梯里。」找到手机收讯较佳的角度后,他挨站在门边对那个找他来这里的富四海说着。
负责制造人为巧合的富四海,在去弄完了电梯的开关后,趴在管理室的桌上看着眼前一台台全都一片黑漆的监视器。
「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你会有这种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吗?」虽然里头黑成一片,从监视器里啥都看不到,不过想也知道,他富某人的朋友,一定会聪明机灵的把握时间泡妹妹。
光听他这句话,陆晓生就能大概推敲出自家经纪干了什么好事,他瞥了瞥身后黑暗的角落一眼,维持着刚才的音量再问。
「发生什么事?」那家伙是怎么有办法让电梯停下来的?
「只是两张总冠军赛最后一场贵宾席的票。」被敲了两张人情票的富四海,怏怏不快地回头瞪了管理室里那两张笑得很开心的脸庞一眼。
算他机灵。
陆晓生勉强捺住笑意,「那……大概多久?」
「最多十分钟,先让你叙个旧。」富四海看看手上的表,决定就只给个短暂会晤。
「十分钟?」这么短?
「你还嫌?你看看这是什么时间好不好?你想让别人都因为你们两个而爬楼梯上班吗?」已经做好全部计划的经纪大人,郑重地向他交代,「总之你给我记住,别太心急,要是吓跑了她,你就不要怨我不给你制造机会!」
「我知道了。」音量维持平稳的他,识相地收线以免身后人起疑。
处在角落里的咏童,在他的身子又靠回来时,忙不迭地探问。
「怎么样?」
「只是跳电,等一下就会恢复正常了。」他徐声解释,在调整好坐姿时发现她还抱着他的外套坐在原地,「妳冷吗?」
「我——」
她还来不及回答,就被他快手快脚地拉至他的胸前坐着,同时被他的外套紧紧裹住,她伸手想推开他,却不经意碰触到他臂上自然隆起的臂肌,登时她瑟缩了一下,默然无言地收回了曾与他短暂轻触的手指。
透过手指,她可以感觉到,在他那薄薄休闲衫下健美的肌肉,他老早就已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而是个成熟的男人了,可是,这种怀抱、他的味道,却没有丝毫的改变,他依然是他,却又不像他。
「晓生。」在身后的男人动也不动时,她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呃,这样……不太好。」
「妳天生就伯冷,每次夏天到之前妳都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而且妳每次感冒起来都很麻烦。」无视她话中拒意的陆晓生,再用外套将她包裹得妥当些,并以两臂将她拥紧。
又不是寒冬腊月天,哪有冷到那种程度?
「我够暖了,不用了,谢谢……」拨开狼爪逃生的咏童,披着他的外套缩躲至一旁他碰不到的地方。
失了佳人后,怀中空荡荡的陆晓生,这才勉强记起富四海方才的吩咐。
别太心急是吧?好,拐个弯也行。
「咏童。」
「嗯?」
他刻意停顿了一会,再压低了音量。
「我怕黑。」没记错的话,她什么不多,就同情心出产得特多。
她一头雾水,「啊?」怎么以前从没听他说过?而且他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他开始扮可怜,毫无愧色地继续瞎掰,「关了八个月之后的后遗症。」
像是突然刺中她的心房般,一阵痛意,自他话里的后遗症这三字中蔓延开来。当年,她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关在里头的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担心他是否不能适应,或是被狱中的人欺负,可是想象归想象,一旦真正亲耳听见了,她才发现,对于他的那一段过去,她并没有请他全都告诉她的勇气。
「妳能不能别离我太远?」在狱中老早就练出一副好体魄的陆晓生,故意愈说音量愈小,像是不愿在人前揭开旧伤疤似的。
等候不过片刻,另一具矮了他许多的肩头,即轻轻靠在他的身侧,陆晓生得意地扬高了两眉,逮着机会再次得寸进尺。
「和我聊聊好吗?」他一点都不介意在她面前扮胆小,还是用那种让她拒绝不了的请求声调。
要跟他聊什么?分隔了这么久后,对她来说他根本就像半个陌生人,她现在不管是说什么都觉得怪怪的,讲出口的话她都觉得不自然,可是杵坐在这不讲话,又好像更奇怪。
她犹豫地启口,「这些年来……你都在哪里?」
「大多是在日本。」他忽地大大地抖了抖身子,拉着她的手问:「手让我握着好吗?」
在整只手都已经被他拉过去紧握住后,咏童也只能把自己的手出借给这个惧黑的男人。
「你过得好不好?」脑海中一片空白,捉到什么是什么的她,随口再问。
「不好。」因为没有妳。「妳呢?」心满意足地握住那只小手后,陆晓生低下头靠在她的耳边问。
「我……」整个人因他掌心的温度,和吹拂在她耳畔的鼻息,因此而很难集中精神的咏童,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明这些年来,在没有了他之后,她过得是怎样的一种日子。
「我没听清楚。」他将脸更凑近她,一手伸至她的身后扶住她的肩,两人的距离,近到彼此的呼吸就交融在咫尺之间。
笼住她身躯的体温,在她胸臆里徐徐勾撩起一份酸楚的感觉,以往在没有他时,她曾盼望着能再体会一次他的拥抱就好,当他的大掌更加握紧她的时,她不禁开始颤抖,一股一旦兴起就很难再压抑回玄的懊悔感,就像森林里的女萝似的,开始枝叶蔓延地往她的心头绕,直至将她牢牢缠紧再不能呼吸。
黑暗中,她所有曾经期待过的阳光全都隐去,仅剩下爷爷当年那张气得铁青的脸庞。
「我就快要结婚了……」她沙哑的轻吐,同时感觉到他愈靠愈近的身子猛然一怔。
半晌过后,她预期中应该会因此而走开的他,却一掌按住她的肩,将她揽得更近。
「晓生?」她两手推抵着他的胸膛,在黑暗中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这句话妳说过了。」他凑近了身子,在她唇上低喃。
咏童忍不住闭上眼,在他的唇即将碰触到她的那一瞬间,顶上的灯光霍然一闪,原本停止的空调也轰轰地再次运转,只在片刻间,在这座小小电梯里产生的魔法,马上就因为电梯再次启动往上升而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