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贵嬷嬷给小厮、丫环取名是取上了瘾,过去如此,现在还是如此。皓慈在心底嘀咕着。
“多大了?”
“十……十岁。”说时,她胆怯的看了贵嬷嬷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你不要怕。”皓慈安抚着她。“告诉姊姊,小彩为什么进王府?”
小彩嘴一瘪,呜咽的哭了起来。
“娘……娘病了,爹没钱给娘治病,就把……把小彩卖进了王府。”
原来是这样,皓慈心里感叹着,可怜小彩比自己当初入府时还要小。
“哎哟,是多可怜呀!”贵嬷嬷大刺刺的嚷嚷,“我说这下人房里,任谁没有心酸事,说出来是一大箩筐,要哭早哭死一堆人了,还轮得到你这丫头哭诉。”
说着,她欺身上前,从皓慈怀中使劲拖出小彩,用手拧她的大腿内侧,嘴巴不停叫骂,“贱丫头,贱命就该认命,哭死也没人可以救你,我看你还敢不敢乱哭。”
“不敢,小彩不敢……”
小彩躲不得,一头撞上了墙,贵嬷嬷还是不肯罢手,拼命喊打。
情况来得突然,场面混乱,已经惊动其他下房的人。
皓慈看不过去,冲上前一把推开贵嬷嬷,将小彩拉回自己的身边。
“哎哟,要死啦!”贵嬷嬷倒在泥地上,要命的叫嚷,“这样欺负老奴,老奴一把老骨头就要散了,要人命呀!要死啦,老奴要死啦……”
经过这一闹,下房的人都跑来围观,一些受过贵嬷嬷气的人在一旁窃笑不已。
皓慈见事情闹大,忙上前扶起贵嬷嬷,怎知她不但不领情,一站稳身子就嚷开要大家评评理。
“这小丫头偷懒又做错事,本就该受到责罚,再说老奴不过是照规矩办事,现在竟落得如此下场,你们说,这还有没有天理?”
见没人应声,贵嬷嬷索性放声大哭。
“哎哟,要死啦!这样折腾老奴,反正老奴是条贱命,慈姑娘要,就拿去好了!”
她说着,肥胖的身子就蹭过来,硬是卯上皓慈。
“贵嬷嬷,你别这样。”明知贵嬷嬷是藉题发挥,皓慈也只能无奈的劝道:“有事好好说,我不是来为难你的……”
话还没说完,贵嬷嬷震天的哭声就掩盖过来,她哭喊道:“老奴过去严厉是为慈姑娘好,想不到慈姑娘竟搁在心上,现在拿老奴来出气,哎哟,老奴真是冤枉呀!”
皓慈皱起眉头。
“贵嬷嬷,你这话是打哪儿说起,我可没有半分私心,纯粹是见小彩可怜,想跟你讨个人情,请你饶过小彩一次。”
任凭皓慈怎么解释也没用,贵嬷嬷使劲的哭,要命的嚷,无赖到底。
这时,与贵嬷嬷同在王府当差的女儿果儿已闻讯赶来,见母亲嚎啕大哭,冲上前扶住她,忙不迭的追问:“娘,你这是怎么啦?刚刚还有说有笑,怎么转眼变成这模样?”
“果儿、果儿!”贵嬷嬷直喊,像攀得了浮木,“我就快给人欺负死了,你要再不回来,就见不到你老娘了。”
“谁?”果儿喝道:“是谁欺负你?谁敢欺负你?”
她放眼望去,一眼看见了皓慈。
“哦,原来又是你。”果儿低喃,转而责怪母亲说:“娘,你也真是的,谁不好得罪,偏得罪了慈姑娘。这下做女儿的也没法子了,谁叫娘不将果儿生得美丽些,让贝勒爷瞧得上眼,否则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贵嬷嬷哭得更大声,旁人都在看笑话。
果儿原是服侍德昊贝勒,私下也已经收了房,呼风唤雨好不得意,岂料德昊贝勒会意外亡故,名不正言不顺的果儿只能继续在王府里当个小婢。
原本景玉福晋见果儿做事伶俐,有意将她安置在德焱身边,半途却杀出一个皓慈,取代了她的一切。
当初果儿压根没将皓慈看在眼里,初入王府时还见她可怜,多多少少给了点帮助,想不到皓慈转眼骑上她的头,她怎不恨得咬牙切齿,见到皓慈,怨念更浓了,说话也就变得尖酸刻薄。
“果儿,你听我说……”
“慈姑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说不定德焱贝勒正等着你呢!你请回吧!”果儿打断她的话。
一番好意,演变成难堪的处境,救不了小彩,反倒让下房的人看尽笑话,窃窃私语,当真以为她和德焱有着暧昧不清的关系。
皓慈后悔了。
她的决定实在鲁莽草率,不但害了小彩,也污损了德焱的名声,她不敢再多说,转身匆促离开下人房。
但两脚才跨出去,身后就传来小彩的哭喊声,贵嬷嬷比之前更加严厉的责打她。
皓慈揣着胸口,但那鞭声一声声直击她的心,像抽打在她的身上,不管走多远,小彩的哭喊声依旧回荡在脑海,甩都甩不掉。
终于,她再也压抑不了自己的心,掉头跑回下人房。
这时,贵嬷嬷已经停手,坐在一旁喘气,小彩却还在哭泣哀喊求饶,原来果儿已经接手,继续挥动竹鞭责打小彩,藉以宣泄心中对皓慈的恨意。
“住手、住手!你们这样会打死她的。”皓慈冲上前,一把抓住果儿无情挥鞭的手。
她们大吃一惊。
“慈姑娘,怎么你又想多管闲事?”果儿没好气的说。
“对,我管定了!”
她们又吃一惊。
皓慈也不知道自己打哪儿来的勇气,或许真是让她们母女俩给逼急了,她一把夺下果儿手中的竹鞭,转身扔得老远,跟着她扶起小彩。
“我要带她走。”她清楚的说,像是在宣战。
她们瞠大了眼睛,均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不可以!”贵嬷嬷立刻大声说。
果儿也跟着嚷,“对,小彩是下房的人,你不可以把她带走。”
“我决定了。”皓慈不由分说,拉着小彩就要走。
果儿挡住去路,悻悻地道:“你别忘了你也是个奴仆,这下房由我娘掌管,你没资格命令她。有本事,就请贝勒爷来替你出头。”
万不得已,皓慈真会这样做,但等到贝勒爷从宫中回来,只怕小彩会受更多的皮肉之苦,怕也捱不到那时候了,于是她放胆的说:“贵嬷嬷,如果你认为真有这个必要,我会请贝勒爷来跟你说。”
贵嬷嬷浑身一震,脖子一缩,几乎吓破了胆。
“不必了、不必了。”她摇头摆手,忙不迭的道:“这丫头办事不牢靠,慈姑娘不嫌弃,尽管带走。”
“娘……”
“你少说话!”她怒声阻断果儿,随即眉开眼笑,继续对皓慈说:“至于贝勒爷那里,就没必要让他知道了,他贵人事忙,用不着为这点小事操烦。”
“娘……”
“你闭嘴!”
贵嬷嬷不理果儿,因为她吃过苦头,知道德焱贝勒不好得罪,是以小心翼翼陪笑脸送走皓慈和小彩。
皓慈知道自己又给德焱添麻烦,但事已至此也不容反悔。她把小彩带回自己的屋子,给她洗澡擦药,换了新衣裳,并拿饭菜来给她吃。
小彩捧着碗筷狼吞虎咽,皓慈才知道她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姊姊以前也经常捱饿。”她感慨的说。
小彩神情惊惧,战栗的问:“一会儿还要回贵嬷嬷那里吗?”
皓慈摇头,摸了摸她的头。
“不用,吃饱就在我房里睡下,没有人会再打你,你不用害怕。”
小彩闻言,安心吃饭,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你好瘦,应该多吃一点。”皓慈以为她客气,又添了一些饭菜在她碗里。
“其实奴才只有八岁。”小彩说,还是捧起碗筷,但吃得比较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