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呀!”她理所当然的说,一派天真的面孔。“我要告诉娘我很好,不要她担心,还要问姊姊的病好了吗……”
“你说你没有爹娘的。”他插口说。
品瑶心头一震,表情顿时变得僵硬,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难掩心中痛楚的说:“对呀,我认字也没用,还是不学了。我……我回去了。”语落,她飞也似的跑去拾起水桶,甚至因忙着离开也忘了汲水。
隔天,品瑶在半路上遇见他,身旁有两桶盛满清水的大桶,他似乎早在那里等着她,让她不自主的向他走去。
“来,我教你认字。”
她看着他,一脸迷茫。
“不用担心。”他微笑的说:“你瞧,我帮你把水都取好了,你不用赶着回庵堂,有更多的时间学字。”
说着,他就弯下身子,拾起地上的枯枝,在黄土地上写了大中小三个字,然后逐一告诉她发音和语意。
“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问。
“了尘。是师父取的,庵堂的人都这么叫我。”
他很快的在地上写下“了尘”两字。
“这就是你的名字。认得自己的名字,往后还能学的就更多了。”
她微笑的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呢?”
他想了一下,在地上写了“小言子”三字。
“小言子,以后你就这样叫我。”
此后,他们成了说话的伴儿、读书的伴儿、游戏的伴儿、解闷的伴儿,品瑶愈来愈喜欢小言子,因为他是唯一关心她、照顾她的人。
小言子教她认字习字,还会带好玩好吃的东西给她,有次甚至带了整只鸡腿来,她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庵堂是吃素的,我已经好多年没吃过肉了。”她咽下口水,抵不住肉香的引诱。
“现在不是在庵堂,你放心吃吧!”他心疼的说:“你好瘦,应该多吃一些营养的食物。”
她眼眶立即浮上一层泪雾。“你对我真好。”她由衷的说。
“你对我更好。”他回应她。
两人相视而笑,这一瞬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只是两人都还只是孩子,但或许正因为如此,感情才最纯也最真。
有一回,庵堂的管事女尼为了小事责罚品瑶,打得她浑身一条条血痕,小言子发现了,扬言要替她报仇。
“不不不,这样不好。”品瑶焦急的大声反对。
她十分懊悔自己没能隐藏伤痕,但脸上的红肿如何掩饰得了呢?
“你怕我说得出做不到?”他愠怒的问她。
“不是。”她摇头。“她好凶的,我怕你受伤,我不要你为我冒险。”
“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
品瑶见他眼底的决心已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
果然两天后,管事女然而半夜里大声哀号,惊动庵堂所有的人。
品瑶挤在人群里,看见管事女尼被刀划伤的脸,那像是脸上覆了一张渔网,腥浓的鲜血味令人作呕,更恐怖的是女尼的哀号声。
她完全失去了理智,极度疯狂的大喊,“有鬼、有鬼……有鬼……”
一遍又一遍,回荡在品瑶的脑海里,当她之后再见到小言子,立即投进他的怀里,用双手牢牢的抱住他。
“是你吗?是你吗?我的天,我不敢相信你真的做了那种事。”
他用双手捧住她的头,认真的说:“我说过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可是,”她带着疑虑惶恐的说:“万一被人发现了,万一你被人抓走,万一……天哪!我不要你有事,我不要。”
“不会的,你瞧,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可是……”她长叹一声,双手合十,真心向天祈祷,“但愿没人发现,永远也没有人发现。”
后来这事确实没被人给发现,谁相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用这样残忍的手法来伤人。
再说那尼姑之后也疯了,别人也就相信她真是被恶鬼缠身,加上她平日素行不良,庵堂对她早有不满,便私下把她送走,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可也因此庵堂对出入的门禁限制更严了,品瑶一个月难得出门一次,与小言子见面的机会也相对减少。
但他们还是想出了办法,小言子在庵堂后巷小门边的墙上挖了一个小洞,做为彼此秘密通讯的地点。
他虽然见不到她,却可以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透过书信文字告诉品瑶,她虽然见不到他,却可以知道他所有的一切。
他还是可以藉此表达内心的关爱,让她可以从他留给她的东西里,看出他是在乎她。
然后在见面的日子里,好好倾吐对彼此的思念。
两年很快过了,品瑶现在已经是十二岁的大女孩,出落得更加标致美丽,而小言子十六岁,正是对感情懵懵懂懂、跃跃欲试的年纪,他总是情不自禁的望着她,任心底的情愫恣意发酵。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永远的离开尼姑庵。”看着她,他总不忘这样对她说。
品瑶每回听了,总是用微笑回应他。但这次她的眉宇间竟泛起淡淡的愁。
“那你要快一点,否则等师父替我落了发,那时候我就只能待在庵堂,哪儿也不能去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拥着她,柔柔的说。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计划远不及时局的变化,怎么也想不到分离的时刻已悄然来到。
再次见到小言子,品瑶立即感染他周身的兴奋与雀跃,他欢欣鼓舞的说:“我爹娘得到了平反,我就快要可以回家了。”
“家?”品瑶若有所失的问:“你的家不就在这里吗?”
“当然不是,我流落在此是有原因。不过,那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我又有了新的未来。”
他雀跃不已,完全忽略她的感受。
“你什么时候走?”她终于问出口。
“不知道,当然愈快愈好。”他想也不想的回答。
“那……我祝你一路顺风。”
小言子终于注意到她的落寞,随即握住她的手心,信誓旦旦的保证,“一旦我有权有势,一定回来接你。”
她笑而不语。
“相信我,你知道我说到做到的。”
她点头,心里却明白自己不过是在敷衍他,谁能预知未来,何况未来对她而言实在遥不可及。
那次分手后,品瑶再没见过小言子。有一天,她在两人联络的秘密小洞中,发现他留下来的东西——
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和一张写着“我走了”的字条。
当下品瑶顾不得庵堂严厉的规定,没命似的跑上后山,因为在山顶可以看见出城的路径。
偏偏这天出城的人特别的多,几十匹快马和无数的马车,她不知道小言子在哪里,只能放声呐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看不见所有的马车。
第二章
六年后
大学士傅恒的府邸处处张灯结彩。
这是傅府半年来的第二桩喜事。半年前,傅恒的大女儿甄媛入宫,获选为太子的嫔妃,赐名甄嫔。
与皇族结为亲家,是何等的光荣,转眼不过半年,傅家又将与醇亲王府联姻,可谓亲上加亲,傅氏一族集荣耀与权贵于一身,令同在朝廷为官的人又羡又妒。
这傅恒长年为官对朝廷却无显著的贡献,偏偏有女貌美,而他又颇懂得运用,即使到了婚配年龄,也不肯将女儿轻易许人。
终于等到太子选妃,他处心积虑的将甄媛编排入名册里,甄媛虽比太子年长两岁,他却自信女儿的美貌无人能及,果然一举成功,虽非选为太子妃,可也贵为嫔人。
试想以甄媛的姿色必能掳获太子的心,傅氏一族得享富贵荣华必然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