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树八圈,舍不得离之,终于不定决心:“这样好了,你去拿块干净布来,咱们来采……““要不要在下帮忙?”
低沉的男声蓦地在脑后响起,吓得顾紫衣惊跳一下,手捂胸口转身,正正地迎上一双湖水碧眼的眼睛。
“看来你精神相当好。”裘鹤含笑打量她。
顾紫衣尚未回过神,身体僵硬不知作何回答,眼风旁顾,却见翠儿眼珠越鼓越起,眼看蓄足中气,惊天地位鬼神的惨烈叫声就要喷房而出,顾紫衣熟练无比地捂住她的嘴:
“别喊别喊,这是我的朋友。”
裘鹤微笑,“原来在“伊”公子心中,在下总还算是朋友。相当荣幸。”
确定翠儿已平心静气,顾紫衣松开了手,向着裘鹤问:
“为何你会在此地?”
“我离开家乡已经很久,开始思念那里的青草芳香,打算过几日起身回去。我们既然是朋友,自然要来跟你告别。”
“回去?”顾紫衣微感意外,“这么快?”
“可以认为这是不舍的表示吗?”裘鹤笑着。.“我们是朋友。”顾紫衣平静回视。
她好像……有些不同了。裘鹤眯起眼睛,深感兴趣地探究注视。
“走吧,亭子里坐。”
“不必,”裘鹤建议,“你不是要采桂花吗?在下正好帮忙。”
“求之不得。翠儿,拿干净的布来。至于你……”顾紫衣毫不客气地打量他,“看来满有力气的,你来摇树,多摇一点下来。”
裘鹤的一身上乘武功,首次发挥这样的作用。果然出手不凡,满树花雨纷纷落下。顾紫衣挽起袖子,锁着翠儿把落在布上的枝叶拣出去。
十几株花树摇过,采了一大包桂花。顾紫衣抬一抬手里的包裹:“倘若你多待两三天,我可以做好桂花糕让你带回去。”
“既然你这样说,无论如何我也要多待几天。”裘鹤笑道,又投以意味深长的一瞥:“我听说你“身体不适”,现在看来已经康复了。”
“不。”顾紫衣神情微微一黯,“还未痊愈。”
“是吗?”
“还有些事情没有想清楚。”坦然说出想法,原来是很畅快的一件事情。
“临来的时候,我想着要跟你说一句话。”顾紫衣引他在亭中坐定,裘鹤望向她说:“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必说了。”
“吊我胃口?”她斜睨他,“说吧!”
“我本想问你,愿意不愿意跟我一起去草原?”
“啊?,她愕然,为他的直截了当。
“哎呀呀……”裘鹤自嘲地笑,“此我想像的反应更糟糕。起码你也应该露出一点为难,然后再回答我嘛。”
“因为意想不到。如果你再来一次,我可以试着重演。”
顾紫衣也笑,她发觉与裘鹤交谈相当舒服——虽然谈着男女之情的话题,心里却不涉男女之情。
“我们草原上的人向来如此直串,是你们大燕人太过忸怩。”
“那是你们不懂得含蓄之美。”顾紫衣嗤之以鼻地捍卫国人尊严。
“草原上的女人也是一样,”裘鹤不理会地继续,“喜欢哪个男人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但,如果还没有想清楚……”
裘鹤微微一笑,“至少你已经想清楚了你不喜欢的;不是吗?”
顾紫衣抱歉地,“你是一个相当好的人。”
“罢了罢了。”裘鹤乱挥着手,“最能让一个男人挫败的就是听见女人对他说:“你是一个好人。”我倒宁愿听你说:“你是一个坏蛋。”
顾紫衣忍不住大笑。
“我的运气不好。”袭鹤望着那张明媚的笑靥,仍是叫他失神的,“在草原上,我也曾遇到过一个大燕来的女子。
她或许不够美,但,你们似乎很像,就连心里已经有了别人这一点,都一模一样。”
“哦?那是什么人?”女人的八卦天性开始发挥。
我不知道……”裘鹤带着些许茫然地摇头,“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到草原上去干什么,也忘记了她要追寻的是什么人;只是她一直记得她要找一个人,而且……那个人不是我。”
他萧瑟地笑笑,“有一天,她突然离开了我。于是,我也离开了草原。我想到她的国度来看看,另外……”他望着她,“我也想见见我们可贺教从不离口的,甘泉般的妹妹。”
“见到了,感想如何?”顾紫衣笑得顽皮。
“名不虚传。”裘鹤严肃地回答。
“哪方面?”
“这……”裘鹤手指着秋风扫落叶一般出现的第三个空碟子。
“呵呵,呵呵。”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裘鹤站起来,“我该走了。”
“我送你出去。”顾紫衣也站起来,虽然他能够进得来,可以证明他的实力,但她不想他冒不必要的风险。
裘鹤却失笑了,“尊贵的大燕太后,难道你认为我是偷溜进来的?大白天闯进这戒备森严的大燕皇朝禁苑?我是草原上的鹰,可不是一头莽牛。”
“这……”
“我是受人之邀,光明正大地进来的。”
“是……”是老爹安排的?不,镇南大将军也没有这样的权力,要办到这一点,只有一个人可能……
“正因为是他的邀请,我只好放弃半夜来掳定你的念头——我们草原上的人,不能对光明磊落的人暗下杀手。”
真的是他……
“告辞了,”裘鹤向着某个方向望了一眼,忽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趁顾紫衣还未回过神,迅速地凑近她的耳畔,低声道:“七小姐紫衣”
呀?。
微微地一惊,终于将神思拉回,明眸转处,人影已远去,只见宽大的袍袖左右摆动,正如那翱翔天际的鹰。
“啊——”顾紫衣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下身子。
阳光正绚丽。
“太太太……”翠儿的眼珠凸在眼眶外,舌头转了十八圈,仍然没能吐出下一个字,也没机会再吐出来——从树下蹦下来的太后,顺手用一只梨封上了她的嘴。
“别跟别人说,你是我信任的好翠儿。”
附在耳畔的轻语,勾起翠儿嘴角一个傻笑,也勾起眼里一点晶亮。
同样的情形,也落在角落树丛后的两个男人眼里,同时露出了微笑,只是其中的一个脸上还有些残留的发黑痕迹。
“咳!”裘鹤轻咳提醒大燕皇帝,身边还有“远方来的客人”在。
慕容幸的眼光现场了解什么叫“瞬息万变”,才刚转过来,便一扫温柔,立改凶恶,看来是被眼前人惹毛得不轻。
好吧,他承认他自私、他口是心非,什么只要她开心就好,不!他没办法容忍她的笑靥为了别的男人展开,虽说是他自作自受,引狼人室。
“你采撷到了天下最明亮的珍珠。”裘鹤微笑。“真希望那是我的呀!”
慕容幸用针锋相对的微笑回应:“很遗憾,但你的愿望恐怕永远不能实现。”
裘鹤了然地看着他眉宇问尚未褪尽的焦虑,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从容呢!
“我也该跟你告别了。”裘鹤望一望天际的浮云,“尊贵的大蒸天子,感谢你和你的臣民殷勤地款待,可惜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乡,我们后会有期吧。”
“真的不再多留一阵了?尊贵的雅里可汗!”
突厥语清晰报出的名字,顿住了离去的身形。裘鹤慢慢地转回身:“你在叫我?”
“贺六茹,下次也许你应该给自己起一个难猜一点的名字。”
裘鹤眼波流转:“受教。但,你是何时知道的?”
“如果朕连东突厌大可汗乌蓝的亲弟弟,雅里部可汗离开了草原,来到大燕作客一年多都毫不知情的话,朕这个大燕天子,岂不是太失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