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关突然变脸的表情,她才猛然想起自己不男不女的装扮——为了旅途安全,她一向都是以男孩子装扮来伪装女性的身份。
赶紧拿掉架在她小巧鼻梁上的大眼镜框,两手胡乱地擦抹着,脸上两道画得像毛毛虫的浓眉霎时成了一幅“泼墨山水”。
她再扯掉毛线帽,马鞭似的长辫子掉了下来,灰旧的羽毛大衣也脱下。
最后,双手往身上毛衣笔直一扯,露出了她浑圆丰满的女性曲线。
怀疑的表情立刻从海关的脸上退去,换成一脸的恍然大悟。
“为了安全嘛!安全第一,不是吗?”菀婷解释道。
“真搞不懂你们!”海关人员莫可奈何地摇摇头,终于将入境许可章盖上。“东方女人真神秘!”他嘀咕道。
第三章
一出机场大厅,一阵冷风吹来,冻得菀婷直打哆嗦。
“这是啥鬼天气?还真冷!”她赶紧又溜回大厅。
一看墙上时钟,“哇!才半夜三点。”她立刻发挥阿Q的精神,二话不说开始找起安身立命的地方。
半夜里的机场比起大白天的拥挤,确实畅快许多,不过,大部分的座位还是零零散散坐了一些人。
“有了!就是那里!”她轻挪莲步,眼睛发亮地往厕所门边一整排空着的休息椅走去。
嗯,这五张没扶手的椅子够她一个人快乐地舒展身子,软绵绵的垫子也不输一般床垫,还有暖气可吹,早上也有“Morning call”,虽然警察赶人的口吻不会太温柔。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免费,因为不用花半毛钱,她觉得这真的比五星级饭店还让她满意。
她把小行囊当枕头垫,然后一躺平,就心满意足呼噜噜地准备睡了。
才躺下没三分钟,她鼻子突然一皱。“这什么怪味道?”她连忙爬起身。
一扭头,就听到冲水马桶哗啦啦的声音。
“难怪这整排位子没人坐!”菀婷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
“本山人自有解决之道,哼!”她在小包包里乱搅一通,终于拉出一条绿色的东西,那是刚刚在飞机上免费赠发的眼罩。她一拉,眼罩就成了口罩,还颇发挥功效。呼,呼……她又睡了去。
? ? ?
“哔、哔、哔……”
菀婷蒙胧中突然听到一阵哨音,接着,似乎有人用木棒轻轻敲打她的小腿肚。她好困,翻身不想理会那扰人的噪音,没想到一侧翻,整个人立刻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她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孤家寡人身在地球的另一端了。
“好的、好的!”她一脸唯唯诺诺的模样,双手还琐琐碎碎地假装收拾行囊。
白人警察似乎对她卑躬膝屈的态度很满意,微微颔首后就跨步离开,继续去寻找他下一个目标。
菀婷用余光扫射,一等那警察走出大门,她立刻停止手上的动作,大摇大摆地又躺下来。被警察驱赶的经验她可是非常丰富,生存的第一秘诀就是要懂得“阳奉阴违”,因为喜欢那种流浪漂泊的感觉,旅途中的餐风露宿是免不了,从火车站、机场,或巴士站,
如果天气许可,有时候就是地下道或公园,只要她累了,躺下就能睡。
“哇塞!才四点啊?”她一看墙上的钟,时针才移动了一格。“啧!还真扰人清梦呢!”她手枕着右脸颊,眼皮刚要阖下——
“咦?那个人……”她惊愕地瞪大眼,体内的睡虫顷刻间全跑光了。
一个貌似黄伟汉的高大男子,竟然出现在她眼前。他正站在不远处的侧门,不停地左右张望。她倏的坐起身。他追到这里来了?
想到黄伟汉的无趣,和前些日子简直痛不欲生的相处时光,她的下颚不禁开始微微颤抖。
“惨了!他看到我了。”见那男子撇过头来,菀婷来不及躲开,下一瞬间,他们的目光已经交集,他深邃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
她好似听到一声铿锵的身影交错。
可那男子的视线只是匆匆地在她脸上扫过,表情没有任何的波动。
“咦,他怎么好像不认得我了?”菀婷困惑地发现,一切全是她自己的错觉。
“难道……他是弟弟黄伟廉?”她低吟忖想。“没错!那虽然是一张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庞,但他的发型和穿着打扮,还有那眼神……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她起身想去看个明白,却发现那男子已一溜烟的不见踪影。
菀婷不死心,赶紧跟着跑出去,只见那男人正弯身坐进一辆计程车里,车子立刻呼啸而去。
“喂——”她在车后高喊,可车子没停。
事实上纵使车子停下来,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能干什么。
走回她的“床铺”后,菀婷再也睡不着了。
想到刚刚和那男人四目交接的一刹那,那种天雷勾动地火的震撼,她就全身血脉贲张。
“那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眼神!”她犹自陶醉着。
哥哥黄伟汉也不是长得那么丑陋,只是他的脸全给遮在一个老土的镜框下,看来看去,只看到了他的呆板。
不像刚才那个男人,他的英气全赤裸裸地展现在那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子,略带跋扈的目光
像箭一般凌厉,还有那一头像战士般又短又直的性格发型……
啊!那是一个狂野的男人!
菀婷像花痴般,一边流口水一边想着那男人的美好。
“唉!空想何用?万一他不是黄伟廉呢?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一她懊恼地咕哝,“刚才真该一把牢牢抓住他,问他个明白!”
终于,东方一片肚白,菀婷停止了“春”梦,起身来到门口。
一堆巴土和计程车等着载旅客到市区。她不改“节俭”习惯,勒紧旧大衣快步跑到一辆小客车旁。
“对不起您们……可不可以载我一程?”她用支离破碎的英语说道。车主是一对白人老夫妇,穿着朴实,笑容可掬,一看就是好心肠的人。
老先生没答话,尽顾着看手表,神色有些焦急。
老太太也只是一径微笑,没说好,也没一口回绝。
“会不会我讲了一口‘洋津邦英语’,人家听不懂?”她赶紧手握拳头,翘起大拇指比了个搭便车的手势,“只要到……伦敦市区,哪里都可以……放我下来,感激不尽!”她露出乞怜又天真无邪的表情,身体还夸张地抖动,一副人家若不帮忙,她就会立刻冻死在街头的模样。身上那件又破又几乎发出味道的旧外套,就是她专门用来榨取同情的。
“好!”那老太太点头说道,表情有着母爱的光辉。“你多大啊?十六岁了吧?第一次来英国旅行吗?”她一边关切地问,一边指示菀婷坐到车后座去。
“嘿嘿!”菀婷怕露出马脚,一概不否定也不承认,只是傻笑。笑容是人与人之间最好的沟通方式。
“你再等一下,我们要接的人还没到,大概是飞机误点了吧!不赶时间喔?”老太太亲切地说道。菀婷笑笑地摇摇头。
搭便车还想赶时间?那是头壳坏去!她曾经在瑞士边境的一个小村庄,整整等了八个小时才等到一辆小车通过。那个车主是个女的,一看她做男孩子打扮,差点油门一踩,丢下她独自流落荒郊野外,她几乎欲哭无泪的跪了下来。不知是恻隐之心终究战胜了恐惧,还是她当时的表情太过悲惨,那女车主竟然又倒车来到她身旁。
“我想,你那么小的个头,就算打起来,我应该也打得过!”那女车主拉下车窗,微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