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资料没传送好吗?”小孟终于嗑光了三明治,边吸著奶茶,脖子伸得老长。
“小孟……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将传真纸摊在桌面上,纤细的食指在纸上圈画出疑点,“头等舱印的是满席的‘FULL’,可是底下的座位图表,三十个位置才填了八个人名。”其实,头等舱座位表上显示的只有旅客的姓氏,为了方便空服员做“BY NAME”的服务,而八个姓全是罗马拼音,显示八个都是日本人。
小孟笑咪咪地解释--
“口袋麦克麦克咩。我昨天在电脑里看到资料,就打了电话到成田机场的办公室询问,那边的日本美眉透露消息,人家可是‘神岗株式会社’的大老板,横行关东、关西两地,有黑道背景,后台硬是要得喔。还有哪,光是在东京就有好几栋大楼呢,反正钱多多,八个人就把头等舱全包啦。呵呵呵,这种旅客最好多多益善,他们‘黑皮’,我们也‘黑皮’。”
可惜,林明暖“黑皮”不起来。
“KAMIOKA”--神岗。
盯著位在中间的那个姓氏,想起适才那群女孩的谈话--真是他吗?
她悄声叹息,心湖像飘来一叶轻舟,画开一圈圈涟漪,随波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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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GH200号班机前后开了两个机门。
一号机门提供头等舱旅客使用,二号机门则是开放给商务舱和经济舱的旅客登机,但头等舱没十分钟就完成全部的登机手续,为节省时间,一号机门跟著开放给
其他旅客使用。
只是,本来还兴高采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观光团客,一从前门登机,马上教头等舱中诡怪的气氛吓住,一名小女孩还莫名其妙被吓哭了。
“乔依丝姊,刚才地勤大哥说还有两名旅客尚未登机,候机室正在做广播,最后的飞行资料等一会儿会送过来。”吉儿刚做完报纸和杂志发送的服务,掀开布帘走进厨房。
“我知道了,谢谢你。”林明暖正在厨房角落的小隔问中检查机上播放的光碟片。
登机时间大家都忙,她身为座舱长,一些起飞文件必须亲自确认,再加上和地勤以及驾驶舱里三名机头的联络,每个环节都马虎不得,一忙起来,优雅的神情不变,鹅蛋脸却已泛出淡淡嫣红。
“乔依丝姊,今天头等舱的客人好安静喔。”吉儿进“环航”刚满一年,还算“低年级生”,性子很可爱。
“我问他们要不要WELCOME DRINK,竟然全都喝柳橙汁,嗯……只有坐在中间那位神岗桑没喝,不像一些日本‘傲客’,一上机就要喝啤酒、喝威士忌、喝最贵的香槟,唉唉……他还跟我说谢谢,声音好低、好有磁性喔。”
是呵,那声音就像大提琴的低音弦,他深知自己这样的优势,并淋漓尽致地发挥著。
有时候,即便对他恼怒,听见那嗓音幽然流泻,所有的不满和怨怼也悄然沉寂……
“乔依丝姊,你在笑什么?”
林明暖连忙回神,假咳了咳--
“空姐的职业病呀,动不动就笑,你又不是不知道。”
“呵呵呵,是呀。”吉儿颇有同感地点点头,抓起小托盘,开朗地说:“我出去收杯子了。”
厨房里剩下她一个,隔著布帘,仍清楚地听见外头机舱忙碌的声响。
拨弄著整理好的光碟片,她悄悄叹息。
手边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该要出去了,总不能一直躲在里头,外面有一堆大大小小的事等著她处理……这算什么?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唇边的叹息加深,幽幽然的。
真要躲,九年前就该闪得远远的,避他如蛇蝎。
是她不够聪明,在那青春年代,任情任性为之,选择走这样的一条路,在其中跌跌撞撞、横冲直撞,却依然奋不顾身。
是她不够聪明呵……
“乔依丝桑,安东尼机长从驾驶舱打CALL下来,要和您确认一些资料。”一名日籍空服员忽然探头进来,手里还抓著电话筒。这架飞机的机内电话嵌在空服员座椅上,在外面才能接。
“谢谢你,我马上出来。”她迅速回话,深吸了口气以平稳心绪。
然而,心绪难平,胸口涌现的涩然中带著一丝甜味,她苦笑,已弄不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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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准时起飞了。
这时节,由台北至东京,飞行时间将近三个小时。
抵达一定的高度后,安全带灯号哆地熄灭,空服员开始做机上服务。
“您好,八木桑,我是这趟飞行的座舱长乔依丝,谢谢您搭乘本公司的飞机,飞行当中如果有任何需要,请不要客气,我们很乐意为您服务。”漂亮的一口日文,完美的态度,满分的微笑,林明暖将今日的餐饮菜单亲手送到客人面前。
这是头等舱服务流程之一,而吉儿和另一名日籍空服员菊地已进厨房忙碌起来,准备推出餐饮车。
“呃……我、我我……那个大大、大--”“大”好久还“大”不出来,这位八木先生在林明暖接近时,全身像被电流窜过似的,瞬地坐直身躯,直挺挺的,动也不敢动,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瞄向中间座位的男人。
事实上,不只八木有这样的反应,除了坐在中央的那名男子,其余几人全是这副德行,只要林明暖稍有动作或靠得近些,七名大男人就开始手足无措,十四只眼睛全投向同一个定点。
无奈,那男人迳自闭目养神,根本不予理会。
“您好,高桥桑,我是本班机的座舱长乔依丝,这是我们今天为您准备的餐饮菜单。”林明暖维持一贯的温和语气、同样明亮的笑容,将菜单递去。
“大大大、大大--”又是一个“大”了好久“大”不出来的家伙。
“请您仔细参考,待会儿我们会推餐饮车出来,您可以直接跟空服员点餐,谢谢您的搭乘。”林明暖朝他点点头,直起身躯,暗自作了个深呼吸,转向另一边,面对下一个旅客--
他……睡著了吗?
他瞧起来好疲惫,眉心为什么总是这样拧著,无法放松?
那皱折好似拂也拂不去,就算在她指尖下恢复平整,也仅是暂时而已。
但呵,她不能否认,某一部分的自己正是被他眉宇间的忧郁所吸引,从多年前的初次相遇,到如今的纠纠缠缠……
猛地抓回神志,林明暖克制想伸手去抚摸他眉心的冲动,心里已暗暗把自己骂了一百回。
她还在生他的气,还在跟他冷战,上回那件事,他如果不跟她道歉,保证永不再犯,她就……就永远不理他!
本想将菜单放在他内侧扶手的平台上,然后掉头走人的,可是当她倾身接近时,看见靠在他腿侧的那根黑色拐杖,又教她想起在机场里那群女孩的话--她们说,他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她知道他的。若不是旧伤复发,痛得不受控制,以他骄傲的个性和教人咬牙切齿的男性尊严,是绝对不会拿拐杖的。
唉……他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很久没做热敷了?是否随身带著医生开的止痛药?那些在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难道没谁能好好盯著他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男人静合著的眼忽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