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也跟你一样,从助理开始做,我发誓要赚很多很多钱,让我妈过有尊严的生活,不必一天到晚跟债主赔不是,但垃圾一直没改掉赌博的习惯,她老人家没能享福就去了。”
从头到尾,石济宇语气都很平静,声音干干哑哑的没有起伏,好像在说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别人的故事。
褚心苑却捕捉到他一闪而逝的痛苦眼神,她原本心就软,此刻同情心更是泛烂得无边无际。
这个男人啊!厚实的肩膀仿佛天塌下来也顶得住,像一面可让人依靠的铜墙铁璧,十二级阵风吹也吹不倒。
他毕竟不是神,人力有时而穷,也有使不上了J的时候。叫赌徒洗手不干,就是上帝亲临,也不保证能制造奇迹。
“你哥一天不戒赌,你妈一天没好日子过。赌博方法那么多,你就算砍了他的手,他不能打麻将也能包牌签乐透吧!还不是照赌不误?那不是你能改变的,你怪自己也没有用。”
“你真的这么想吗?”
石济宇低低问着,沉淀在心底的往事,仿佛轻飘到眼前,断断续续地说着难以言喻的伤痛。
褚心苑凝视了他一下。“与其一家人陪他死,不如让他自生自灭。你保住自己也就保住你妈,这种作法没有错。”
石济宇眸子回复淡漠,往事已矣,一一化成云烟,但他心灵中仍然感到一种无可奈何的悲愤。
”我工作忙,很少回去看我妈,心想一个月给她十万,应该够用。电话里她也说一切都好,不用回去看她。后来才知道,妈省吃俭用,连生病也不看医生,才会弄得一身都是病。”讲到这里,石济三口气堵上来,堵得他脸红脖子粗。“我初一汇钱过去,垃圾初二迫不及待找她要钱。妈是他害死的,他这辈子最好不要让我遇到,否则我一定要他好看!”
褚心苑听他说得痛心,忍不住红了眼眶。
“别这样,你哥就算连灵魂都在牌桌上输掉了,他还是你妈的儿子。你跟他生气吵架,老人家会伤心的。”
痴心父母古来多,石妈妈九泉之下,看到儿子们大打出手,将会多么痛心!这是天性,也是人生最大的悲哀,谁也不能怪的。
石济宇躁怒地说道;“我也是她儿子!她就从来没想过我的心情吗?我已经很努力的赚钱,她还要我怎么样?为什么她只顾一个儿子的死活,却不管另一个儿子的感受?”
褚心苑握住他的手,放柔了声音说:“做妈妈的人,都会去照顾最弱的小孩。你能照顾自己,你妈当然把心思放在你哥身上。这不是爱谁不爱谁的问题,这是母亲的本能。”
褚家二老也是比较疼儿子,褚心苑已经习惯被放在次要地位,也不能说爸妈不疼她,只是家里资源有限、分给哥哥,就没剩多少了。
虽然不介意,虽说能谅解,但心里有时候还是发发牢骚,褚心苑能体会石济宇的心情,他们都是遭到漠视的老么;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石济宇没接腔,只轻轻反握住褚心苑的手。
褚心苑脸微微一红,却没有挣脱。
他现在很脆弱,需要感觉有人关心他。支持他,才能走出过去的阴影,淡忘昔日的伤痛。
就让她暂时充当他的情绪垃圾筒吧!人在烦心的时候,要的只是一个能陪在身边的人,不一定要说些不着边际的安慰,只要听他倾诉就够了。心事憋久了会成死结,再难解开,倒出来才会豁然开朗。
连跟美女都没有提的旧事,他竟告诉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孩。
伤心的,茫然的,痛苦的,过去的与未来的、拉拉杂杂的心事,就这么一点一滴向她毫不保留地倾吐。
为什么呢?交浅言深,君子之所忌,小人之所薄,既然君子小人都觉得不好,他也没有那种习惯。
石济宇才刚要理出头绪,就感到太阳穴传来阵阵抽痛。
果然,下班就不应该为难自己的脑子,想不通就不要想,就当今夜的月光特别皎洁,他突然想找人抒发胸口的郁闷吧!
石济宇深吸口气,讲出来心情舒畅多了!像下过雨的天空。干干净净,没有负担,轻盈的心像是能够展翅飞翔。
掌心传来的阵阵温度,融化他孤寂的心,他多么想让这种温暖的感觉,永永远远延续下去,直到世界的尽头。
褚心苑将眼神飘移开,又是一阵安静,脸色却更红了。
莫名的情愫从交缠的手掌入侵躯体,也人侵心底,在心湖上激起一圈圈涟漪,毫无预警地,石济宇缓缓地游人了她的心海
屋内,暖暖的灯光烘托出温馨的气氛,窗外,小龟忽高忽低地鬼叫,它快饿扁了!吃饭!要吃饭!
褚心苑抽回手,挣扎了几秒钟后,指了指剩下的汤包和小菜问;“这些可不可以给小狗吃?”
石济宇曲指在她额头轻敲一记。“你这个狗主人怎么当的?狗没有汗腺,不会排汗,盐份没办法代谢出来,不能吃咸的东西。”
褚心苑急急辩道:“我知道啊!可是,我没买狗食……”
她口袋里只剩叮当作响的两枚铜板,连三十四块的宝路狗罐头也买不起,小龟连日来只吃面包店施舍的隔夜吐司。
“先给它吃吧!它也饿好几天了。”
石济宇独裁地替她作决定:“冰箱有牛奶,给它喝牛奶就好。剩菜倒掉,不准给它吃。明天我再带你去买狗罐头。”
褚心苑虽然心疼小龟,却不敢抗议。吃白食就要有吃白食的认知,意见太多会被屋主踢出门的。
石济宇起身离桌。“我先上去,一、二楼你可以自由活动,客房在二楼,三楼以上是我的卧房和工作室。”
他没明说,但褚心苑已经了解他的意思。
“没事我不会上去三楼。”
石济宇微微一笑,他喜欢聪明的女孩。
“电话你尽管用没关系,楼上我另外有专线。卫浴间旁边有洗衣机和烘干机,电视柜打开有很多影片,半夜睡不着就自己去放来看。不过,我劝你快去睡觉,养足精神好上班。紫妤对属下要求很严,你要有心理准备。”
褚心苑温柔地望着他。“我知道了,石先生晚安。”
石济宇走到楼梯,忽然回头说:“在办公室叫石先生,在家里不要这样叫,听起来怪怪的。”
难道他也要礼尚往来、叫她褚小姐吗?又不是在唱戏!他还“小生这厢有礼”咧!太诡异了。
褚心苑顿时呆了,不叫石先生?那要怎么叫?
石济宇不负责任的转身上楼,也没给答案。
老实说,他也没有答案。
他只确定一件事,虽然还是讨厌狗,但对于屋内这位不请自来的小丫头,他由衷喜爱有她陪伴的温馨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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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苑就拜托各位多照顾了。”
石济宇介绍新进助理,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一瞬间,仿佛有感染力似的,整间法务室都笑了起来。
汪紫妤也在笑,笑得恰到好处无可挑剔,但当她朝向褚心苑一瞥,脸上却流露压抑痛恨的表情。
褚心苑站在石济宇旁边,听着众人重复千第一律的欢迎词,她却感到一股穿透背脊的寒意。
汪主任为什么偷瞪她?她们今天第一次见面,她不可能得罪过她吧!
“你不用提醒,我们也会照顾新同事。我刚看见很多人在你办公室开会,你临时开溜不好吧!”
石济宇哈哈一笑,无所谓地道:“让他们等一下又不会死。小苑程度很好,你要多教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