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厌恶那些势利的世族,值得庆幸的是,并非所有世族都是如此。他希望借着他的师兄弟或者好友,带着她渐渐走入他的生活,走进世族的圈子,在他们的扶持下,降低辈短流长的伤害,甚至消弥流言的存在。
世族中,以京、洛两地为贵,而洛阳领头的正是五大名庄。
所以他不单是为了取得外祖父母的协助而到洛阳,也是想藉助文庄东方家的承认来消弥阻碍,因为朔风皇朝有不少重臣皆是出身文庄,我们在此读书多年后考中科举,多为老庄主东方耀的门生,只要身为亲戚的东方家赞同他的选择,旁人也不好置喙。
顺利取得东方家的支持后,风玄放松了不少,原先思索再三的事似乎已不成问题,因此他对自己与上官沅的将来更觉乐观。
在拜访过楼羿堂之后,风玄带着上官沅造访自己的师门──武庄。
同样身在武林,武庄和枭帮却大不相同,一是培育出诸多名将、侠客的名门正派,皇家、世族争相慕名结交;一是介于正邪之间的帮会,夜枭之名总教人有几分忌惮。
拜见过师祖和授业恩师后,风玄带着上官沅漫步在武庄里,指着四周的景物向她诉说自己从前在武庄习武时发生的趣事。
走在绿树夹道的碎石小径上,阵阵凉风送爽,树叶沙沙作响,更衬出周遭的清幽。
「顺着这条小路走下去,是武庄的机关林。每个武庄弟子武功有一定根基后,必须定期到机关林闯关,测试自己的能力,从前我在那里吃了不少苦头,常常带着一身狼狈回房。」
嘴里说是吃了苦头,他的脸上却流露出怀念之色。
上官沅著述地望着风玄说话的神情,静静听他诉说,渴望知道她所未曾参与的他的过去。每当他多说一些,她就觉得自己更贴近他、更喜欢他,因为这是最?自然可亲的他。
他们又并肩走了一会儿,他突然拉起她的手转入两树之间,踩着绿草穿梭在树林里,最后,停在一棵不知名的大树前。
风玄抚着树干,微微一笑,「这棵树越长越高了。」
「这棵树很特别吗?」上官沅好奇地盯着树,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的时候,我的一个师叔曾经被倒吊在这棵树上,足足两个时辰。」他的笑容多了几分得意,眼底闪过一抹淘气。
眨眨眼,望着他异于往常的神色,她疑惑地问道:「哥哥,你的师叔被人倒吊在树上两个时辰,你似乎很高兴啊?」
「当然,因为那件事我也有份。」想起当时的情况,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吓了一跳,惊讶地张大眼,「你做的好事吗?」这种调皮捣蛋的行径,不管她怎么想都不像是他会做的事呀!哥哥应该是循规蹈矩、正正经经的小大人才对。
从她的表情里看出她的想法,他笑着轻拍她的头。「我不是从小就一副老成的模样,你太高估我了。」
早习惯被人看穿想法,上官沅也不在意,地挽住他的手,露出娇慈的甜笑,「你小时候究竟是何模样?为什么会把师叔倒吊在树上?」
「小的时候,我和其它孩子一样爱玩爱闹,练完师父交代的功夫,就和一群师兄弟在庄里扮将军捉对厮杀、打水仗、斗蛐蛐儿、踢球……当然也少不了争吵打架,只不过我们学过武功,打起来比一般孩子厉害多了。」他轻笑几声,有些自得地说着。
「怎么和现在差远?多?真是看不出来呢!」她偏头仰望着他,怎么样也想象不出他调皮玩闹的模样。
「这么多年前的事,自然看不出来了。」对比过去和现在,他有些感慨,轻轻叹了一口气,「有时,连我自己也忘了从前的调皮日子。」稍稍长大些,风玄便明白了自己的责任,渐渐不再像从前一般玩闹,用心专注于学武习文,最后变成了今日的模样。而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也将这样的他视作理所当然,彷佛他天生就是这样。
听出他话里隐含的沉重,她心疼地搂着他的腰,温柔而坚定地说道:「没关系,在我面前,你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调皮。」
他心中涌上感动,低头轻吻她的额,恍若呢喃般地低语,「傻沅儿,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像从前那样调皮。」
「只要你开心就可以。」
听她说得天真,他微微一笑,凝视她的眼光盈满温柔与爱怜,「沅儿,你还想听关于我倒吊师叔的事吗?」
「想。」她的好奇心早被挑起,立刻用力点头。
昂首望向树顶,风玄开始?述当年的「功绩」。
「那个师叔属于武庄末支,武功平平,但是气焰却高,对门下的弟子也有些刻薄,然而最让人诟病的,还是他对贫困出身的弟子不假辞色,对权贵子弟却极尽逢迎拍马之能事,完全判若两人。」
「原来是个势利眼。」她不屑地撤撇嘴。
「虽然晚辈不应批评尊长,但他既无可敬,说他势利也不?
过。」
「因为看不过他的势利眼,所以你就整他?」
「不全是。」他摇头否认。
「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想赶夏侯离开。」思及当时情况,他忍不住皱眉。
她微微一怔,满脸疑惑地问:「你那个师叔不是专门讨好世家子弟,怎么可能赶夏侯应天离开?」提起夏侯应天,她的语气不免多了几分厌恶。
「夏侯当时衣衫破败、污秽不堪,而且入门不及半月,师叔根本还不认识他,见他和皇上以及我们几个师兄弟一起走来,以为他是乞儿硬跟着我们,便大声喝斥要赶他离开;等到皇上说出了他的身份,师叔态度立刻转变,拚命鞠躬哈腰。」
「真是讨厌的人。」她想象着当时的情形,皱了皱眉,又道:「可是夏侯应天没事扮啥乞儿?也算是活该。」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夏侯他……」风玄叹了口气,「其实他也很可怜,所以我们总是护着他、让着他一些。」
「他如果可怜,那世上就没有好命的人了……」上官沅小声嘟嚷着。
听到她的话,他只是淡淡一笑,「话扯远了,我还是回到正题。因为这件事,我们都对师叔非常不满,夏侯当然更是生气,但师叔是长辈,我们表面上不好说什么,只好暗地里整他。」
她双掌一拍,笑道:「当然得整罗,这种人最需要教训!」
他轻笑一声,点头赞同,又道:「夏侯想出了倒吊师叔的主意,我们几个堂兄弟、师兄弟就帮着执行,引诱师叔进陷阱,将他倒吊在这棵树上。这里除了定期到机关林练功的日子,平常鲜少有人经过,因此直到两个多时辰后才有人发现他,把他放下来。」
「后来你师叔有没有说出你们倒吊他的事?」
「他敢说吗?」他笑睇上官沅,神情有些得意。「皇太子、六皇子、镇南王世子、东平侯独子、武庄庄主的嫡长孙、停云山庄少庄主、红叶山庄少庄主……这么多人一起倒吊他,他敢说吗?说了又有谁会信?」
「呵,哥哥,你们好坏喔。」说着,她忍不住格格直笑,拍掌叫好。
「你过奖了。」
他故意装出谦虚的模样,拱手作揖,笑坏了上官沅。
待她收住笑,风玄牵起她的手,微笑道:「我们再散步一会儿,然后到停云山庄看落日。」
「为什么要专程到那边看?」先前在城外见暮色极美,她不禁对他当时说的名园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