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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页

 

  她扮了个鬼脸,半眯眼笑道:

  「殷戒,真的很古怪吗?」

  他回过神,道:「古怪倒不至於。你再长些头发,看来就自然些。」视若无睹她风情万种的眼神。真的,若不是知道她眼力不佳,真要暗骂她不知羞耻,试图勾引他,

  「对了,你用过午饭了吗?」他随口问。

  她点头,很随意地扇著风。「天气热得要命,吃几口就吞不下了。殷戒,我开始怀疑你不是人了,明明穿得比我还要多,偏偏一点汗也不流。」

  「南京每年这时候的天气都一样,可能是你家乡四季如春,你才受不了吧。」他随口道。

  「不是我家乡四季如春,是我房里可以像冬天一样地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要冷就冷,」

  哪来的这种房间?多半又在胡言乱语。殷戒见她一提起家乡,眼眶就泛红,暗叹口气,看向她搁在客桌上的一叠只,上头写著——

  「书不在新,有文则行;价不在高,三成即可。南京半月书铺,东定巷里,专售各式各样的书籍,任君挑选,包君满意……」他念到最後,声音已然消失,抬头瞪著她:「你在墙上糊这些做什么?」

  「这是广告啊。」她笑道。

  「广告?」她到底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把戏?

  「呃……让城里更多人知道我家书铺的手法。殷戒,我没你那么人面广,半月书铺也没封沄书肆那么出名,当然只能用最便宜最简单的宣传手法啊。」

  他沉吟:「原来如此,写这么多,一定很辛苦。我怎么看也不像是你写的。」她的字体歪七扭八,连柳苠也看不下去。

  前两天他去书肆时,小董才告诉他柳苠看了她的稿本两行,再读下去保证眼睛会瞎掉,所以要对不起他这个老板了。

  对不起他?

  还她稿本,干他什么事?人人似乎都以为他中意她……其实他对她,就像对一个熟识的朋友而已。而他,也很清楚她对他十分有好感,至少每次他注意到她总会失神地盯著他的眼眸。有好几次,她黑黝黝的小脸甚至浮上两朵红晕,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却从来没有戳破。

  「的确不止是我一个人写完,是跟我同住的母子帮忙写的。」她笑。

  他眉头聚起:「你跟那对母子的感情倒是不错。」

  「同住一个屋檐下,当然不错啊。」

  「想必现在是那对母子在顾你的书铺子了?」哪来的人这么好?分明有异心。

  「是啊,我刚来南京时,幸好遇见他们,同住的公子还把他的衣物借给我。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衣物?视线立刻落在她陈旧的少年夏衫上。原来她穿著别的男人的旧衣物,熨著别的男人的体温……心里微沉,殷戒哼声道:

  「既然你开了铺子,手头就该有积蓄,早该去为自己买新衣了。」

  「衣服能穿就好,我不会很介意。」

  她不介意?他瞪著她。「鱼半月,你可知道穿著别人的衣物代表什么?」那股子味儿的亲密她会不懂?她不是喜欢他吗?

  她想了下,又扮个鬼脸。「我真的不会很介意啦,衣服能穿就好,如果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也无所谓。」

  是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才会连肚兜也没有穿……抿了抿嘴,他绝口不提那天在天乐院的事,是为了保护她的名节,纵然外传他在天乐院过了夜,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个女人难道不知名节的重要吗?

  十指早忘了抚摸她的感觉,连她唇间的味道也淡忘了,唯一记得的是当日他摆脱右都御史,回到书肆时,见她果然在里头紧张兮兮地等著。

  就在刹那之间,他心里百味杂陈,莫名的情感生起。她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要身体力行了。

  他去过的地方何其多,见过多少抛头露面的女子,不是悍若男人,就是要尽心机,图谋商利;她不一样,手无寸铁也想救他这个大男人。

  她尽了义气,他自然不能当没看见。从此,他以封沄书肆老板的身分三不五时到半月书铺串门子,闲聊两句也好,确认她没有什么事。

  日前右都御史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离开南京,但难保不会有其它问题。世道不好,谁知有没有江洋盗匪公然在城里劫盗劫色?

  她的姿色普通,但总也是个女人啊。

  思及此,虽不满她对名节的轻忽,更不高兴她明明心里有他,却跟同住的男子如此亲密,仍是咬牙忍了忍,取出一把小匕首。

  她讶异,抬头看他。

  「你一个人在外头做事,又是女儿身,诸多不便是一定的。这把小刀就送给你防身。」

  「我……」她摇摇头,柔软的发丝在光下闪烁金红的色彩。「我不会用。」

  「不会用只是藉口。」他的口气加重。「在这种世道下,除了官家千金外,谁不懂得防身?尤其你在外头做事,会不会遇见豺狼虎豹都很难说、你要是觉得拿我东西有亏於我,那也不必。这把小刀是我少年时防身用的,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你少年时用的啊……」慢慢接过这把小刀。看起来确实是旧了点,刀锋仍利,但有一点小缺口,要杀人也是还可以的吧?

  殷戒看她有点害怕,柔声说:「只是防身,紧要关头不见得一定会到。」

  她握紧,然後看著他,低声:「殷戒,你遇到过紧要关头吗?」

  他沉默,然後哼笑:「依我这一身武艺,你认为我有用过这把刀子吗?」

  「你也曾是个少年,也曾有过还没学武的时候吧?」

  他微微一愣,深邃的目光注视著她。他今年二十六,人人都认定他处事圆滑,有能力处埋任何事,包括与官周旋,只有一个女人会想到上都御史府救人;只有一个女人想到他也有过无助的少年时期。

  心头再度不受控制地发软。这些日子对这感觉已不陌生,追本溯源一切都是从天乐院开始的。

  未觉他的目光奇异古怪,她默默收起这把小刀,苦笑:「这里什么都不好,现在又多加了一样,我真希望能早日回家乡去。」

  殷戒迟疑了一下,内心虽有点不乐意,仍沉声道:

  「你真要回家乡,我可以借你旅费。」他在不乐意什么啊?他又不是个小器的人。

  她笑道:「不只是钱,我还要等时机。」这是一个旧时代,她卖的是旧书、穿的是旧衣,连遇见的人都是旧人。「哎,如果我真回家乡了,殷戒,你是我唯一会念念不忘的。」

  明知她性子直率,这句话里没带任何挑逗,但他仍是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他是她唯一不会忘的人吗……

  「殷戒,你是我来南京之後遇见的好事之一。」她笑。

  「好事?」

  「是啊,我本来以为在南京城的前途黯淡,不过後来遇见了跟我同住的母子跟你,我觉得人生还是有不错的事,至少下一刻可能会有美好的事情发生。」

  下一刻一定会有美好的事吗?这就是她的想法吗?心里蠢蠢欲动,有个模糊的念头呼之欲出,他强压,不想去分辨。

  「爷儿,东西我拿来了。」楼梯间胖老板恭敬地低喊。

  她吓了一跳,连忙拿起帽子。殷戒摇头,对她说道:「不必。」压低了她的头,起鸟,对外喊道:「进来吧。」

  那眫老板走进来,特意瞄了屏风一眼,後头有个人若隐若现,不用说,就是那个半月书铺的女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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