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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荐?」有人会收吗?即使封沄书肆是柳苠负责求手稿,他也可以很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手稿是绝不会有人要的。

  她无视他不赞同的眼神,又用袖尾抹了抹汗,道:「是厚脸皮的自荐啦,不过到目前为止好像都失败了,我是拿去隔壁街上的封沄书肆试试看,我听来买书的客人说,封沄书肆有印刷出书。」

  「……」她一辈子绝不可能通过柳苠那一关了。柳苠虽是老实人,但对手稿却有异样的执著,没有好到一定程度的,绝不会从封沄书肆出版。不,别说是柳苠了,连他这关他都不准过。

  这小姑娘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些旧书……谁会料到有人竟然卖起旧书来?

  「公子,大家都是穷人,你进了『半月书铺』,我也不会强求你一定要买。你要是白看也无所谓,请自便。啊,对了,请多多指教。」她送上一张笺纸。

  他一身灰蓝长衫的质料上等,怎会是穷人,她看不出来吗?殷戒心里微感莫名其妙,接过笺纸—看——

  「你的笺?」送给他?闺女送他笺?

  「上头有我的名字。我还没钱请人刻印章,只好手写。我叫鱼半月。」

  「姑娘……」她把她的闺名写在笺纸上送给他做什么?他皱眉,没有想到在这样的相貌下,竟然还会有人对他一眼倾心。

  「公子,你是读书人吧?」

  「……可以算是。」读过几年书,但没打算走上仕途。

  「寒窗苦读十年啊,公子,祝你高中状元。」她十分地诚心。

  「我……」

  他正要解释,又听她道:

  「公子,将来如果你成了贵人,一定多忘事,这张笺纸上头写著我的名字、书铺名称,还有书辅的地点,你真的高中状元,拜托,请将你寒窗苦读十年的书全卖给我,不要扔掉。」

  「卖给你?」他又惊讶了。

  「如果是要送给我,那是最好了。如果是卖,约原价的一成。到时候您是朝中高官,不必刻意来,只要请家仆送来就好了。」

  「姑娘,你是说,到时候你会将我卖的书再转卖给其他人?就像现在?」

  「哎,是啊。这就是商品流通,大家受益啊。」

  商品流通,大家受益?谁受益?若真如此,封沄书肆以後也不必再印书了。

  「如果将来你高中状元,回头找不到这间书铺,那也不必刻意找了。没有这间书铺,就表示我回家乡,以後要再见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她的家乡在哪儿?这么笃定地说绝对不会再见?差点就要这么脱口问了,及时又回过神来。

  他一向不太爱管其他人的闲事,就算平常的闲话家常,他也是随口应声,今天倒是被这个小姑娘绕著团团转了。

  他眼角瞥到柜上还有个咬了一半的馒头,大概是她的午饭。这种书铺子,说能维持生活是有可能,但要大富大贵的机会则是零。

  迟疑了一会儿,将笺纸收下,挑了那本有聂封沄写跋的旧书结帐。她眉开眼笑,小心翼翼地拂开旧书灰尘,然後递给他。

  「谢谢光顾,欢迎再来。」她笑。

  殷戒临走之前,不由自主又看她一眼:她又开始埋头写著手稿。下笔姿势不对,她到底会不会写字?

  走出书铺,破旧的门旁贴著之前看见的对联。

  「两手空空走进来,眼睛花花滚出去。」他念著,蓦地失笑。亏她想得出来,对於穷苦的读书人来说,进了这间书铺如进宝库,自然会眼花撩乱,喜不自禁了。

  只是在这种窄巷里,她又是个姑娘家,难道不怕危险?

  卖旧书啊……想都没有想过这种新的商机。掏出腰间笺纸,看著上头题的闺名,这种写法真像是小孩童刚学字一样。笺上有她的闺名还有书铺的地点,除此外,左上方是半个月亮,月亮之下还有奇怪的图形,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他耸肩,不再深想,抬头看看天色,自言自语道:

  「现在才什么时候,她就受不了热,要再过一、两个月她岂不是活活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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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节的清晨还算凉快,街上路人虽然下多,但几家饭铺已陆续开张,街上也弥漫食物的香气。

  殷戒向来吃食清淡,也不刻意讲究变化,往往一个粥摊可以吃上好半年,都不觉得腻。

  今天一早,他一到粥摊,就看见柳苠已在喝粥。

  柳苠早过三十,长相老实,性子也很老实,尚未娶妻,他人生的目的就是一心一意地寻手稿。

  「殷兄,早啊!」柳苠一抬头看见他,兴奋地拉出身边的凳子。「你还没吃早饭吧?我请客。」

  平凡的脸庞揉进淡淡的笑意,殷戒毫不客气地坐下。「恭喜你了,柳兄,你一定找到好手稿了。」柳苠会请客,通常是寻到了好稿。

  「是是是,我找到好稿了!兴奋得一个晚上睡不著呢!」帮殷戒点了一碗清粥後,高兴地靠近殷戒,道:「你要不要看?我拿给你看吧!」

  殷戒不动声色地拉开彼此的距离,平静笑道:

  「手稿一向就是你看了算,我对这东西没辙的,柳兄,你作主就行了。」顿了下,想起昨天那个卖旧书的书铺小姑娘。他补问一句:「那手稿的主人……是个男人?」

  「当然是男人。」柳苠毫不犹豫地说:「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脑中又浮现那埋头辛苦写稿的小身影,终究忍不住难得一见的好奇,低声问:「那可有个鱼姑娘自荐手稿?」

  「鱼?」柳苠想了想,然後摇头。「没印象。」

  没印象?不是连看都没看就丢了,就是看过之後不值得出书才会被柳苠给忘了。她不自量力,他又不是不知道。

  「殷兄,你为朋友问?」

  「不,不是。」他只是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喝著粥。

  柳苠见他打住话题,也就不再追问下去。虽然共事近两年,但他负责手稿,殷戒则负责跑造纸槽坊、印刷或谈生意等等,两人勉强算是明友,却因兴趣不同从来没有交心过。

  最多,只知道殷戒不爱说话,脾气虽好,却跟同事有一段距离,相当地洁身自爱,纵然为了生意上花楼,也是不曾过夜过——当然,这是他从夥计嘴里听说的,也因此背後多少有些损人的谣言。

  他不信精明内敛的殷戒会没听过这些谣言,多半是充耳不闻。

  「殷兄,昨儿个我听小董说,你又要为邸报印刷跟纸钞的事上『天乐院』了啊?」

  「嗯。」

  还是不过夜吗?这话,当然只能藏心里、柳苠嘴里说道:「小董说,你疏通关节打到了右都御史邪一关,现任礼部尚书是当年他爹领进宫的道士,如果能蒙他引荐,可以直达六部,以後邸报由封沄书肆供纸跟印刷就不是难事了。可是……你跟右都御史不是有仇吗?」

  殿戒闻言,不甚在意地答:

  「说是有仇,不如说是有点小过节。何况,事後,我也赔礼了。」

  「可我老觉得这半年来,右都御史似乎有意没意老爱找你碴。」真的,打殷戒拦人救狐开始,就为自己树立了敌人。官哪,可不是好对付的,

  「柳兄,多谢你关心。」殷戒嘴角勾笑:「哪个官不贪财?封沄书肆直属聂家名下,全国以百万资产为底的共有十七户,聂姓就占了一位,右都御史不会跟钱财过不去,最多找点麻烦,忍忍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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