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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页

 

  「你的个性果然就像聂四说的,天生的包打听又像老母鸡一样保护手下的人啊。」

  元夕生听他牛头不对马嘴,老成的脸庞微愕。

  殷戒挥了挥手,道:「你放心吧,那只是图鲜而已,过两天人潮会回笼的。我宅院里的事就交给你了。」不理元夕生的欲言又止,迳自走进黑暗之中。

  凉风吹过他的衣衫,掀起了他束起的黑发,一身灰黑色的长衫尚未换掉,任由下午她的气息沾在上头。

  「这种事也要我帮忙……」他叹息。聂四关心的事可多,连府里大小事都得推上一把。不像他,了然一身,无牵无挂……不了,现在心里有个人了,要顾忌的事变多了,心里也变踏实了。

  这样的感觉并不令他讨厌,反而觉得长久走在黑暗的甬道里,突然间有了光芒。只是……他以为女人喜欢肢体的情爱,抗拒不了肉体的吸引,至少,他看过太多次男女交媾,无一例外。

  他很明白她喜欢他,只要占有了她的身子,得到了她,不管她家乡在哪儿,她都会留下。他……搞错了吗?

  还是她的行为太古怪了?

  「恋爱?」他喃喃地,有些疑惑。

  忽地,凉风再度袭面,眼角闪过一抹红影。他愣了愣,迅速转身。

  「半月?」不对!半月个头儿虽小,却还不至於像侏儒一样。但那异样的红黑交错的发色绝不会认错——

  扑通一声,心头跳个老高。

  三更半夜,她不会笨到出来四处游荡,更没有能躲过他利眼的功力,除非——

  不对,世间无鬼神,至少他不信鬼神。半月好好待在书铺里,怎会有事?

  虽然这么想的当口,仍不由自主地往小书铺的方向走去。

  才走一步,就看见对街屋檐上有一抹红影。定睛一看,瞧见是当日他顺道救下的野狐。

  他暗松口气,对上那狐狸的眸……

  在黑暗之中愈看愈心惊,那眸、那眸竟然神似半月,还是半月神似它?

  突地,它转身而去,他追了几步又停下,那狐狸也眼著停下,他内心大惊,见它再度奔向大街,他毫不迟疑飞身追上。

  蒙蒙黑夜,街上毫无人迹,他的轻功不错,但追了一阵,追丢了那头狐狸。他足下不停,继续直奔这条街。

  万籁俱静,街头不知何时起了薄薄的蓝雾,一股极淡的血腥味斥鼻,殷戒不由自主地缓下脚步。

  此刻妖野发亮的黑眸连眨都没眨,目不转睛地盯著死寂的大街。他充满防备的上前,血腥味愈来愈重,封沄书肆的大门一进入他的视线范围,他立刻奔前,瞪著门板上的箭孔。

  蓦地,心一跳,缓缓低头,捡起地上一枝沾血的长箭。他的脸皮已然有些僵硬,冷汗湿透了他的长衫,暗深吸口气,回头眯眼看向街头。

  薄雾之中无人,但——

  他暗叫一声,地上有人!

  他奔上前,看见再眼熟不过的身影倒卧血泊之中。

  「半月!」他骇然大惊,抛下长箭,微颤地抱起她柔若无骨的身躯。长箭穿透她的胸口,留长的红发如今浸在血里,显得沭目惊心。

  他的手指动了动,竟然移不到她的鼻下。他的喉口抽紧,强迫自己去探她鼻息。探了又探,他的心凉了半截,恼怒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确认她的生死。

  「殷……殷戒?」气若游丝的低喃藏在凌乱的发丝下。

  他闻言大喜,激动得连忙拂开她的发,露出她死灰的脸色。

  「我在!我在这儿!」

  「我……是不是该说遗言了……」她费力地问。

  「胡扯!哪来的遗言要说?」

  他要抱她起身找大夫,她却痛得低叫:

  「别动,好痛……你是怪我……所以……故意扯痛我的是不是……」

  「我怪你什么?」长箭在胸口,他不能拔也不敢拔。这箭几乎穿透了她的身子,没有一点神力的万万是不可能——他恍悟,怒叫:「是右都御史那个混帐!」

  右都御史亲爹刚死,他以为这混帐暂时不会回南京,所以一时卸了心防。

  那人,当真是残忍无道,连个未曾谋面的女子都要赶尽杀绝!

  「是他……气死我了……他是你的仇人……干我什么事啊……」

  「是啊,压根不干你的事。都是我不好。」他柔声说道。

  她掀了掀眼皮,却掀不开,一害怕眼泪就忍不住滚了出来。

  「我刚才……看见了我家乡……我好害怕回去的只是我的魂魄……好害怕好害怕……殷戒,我荷袋还在吗……」

  他立刻摸索地上,五指沾满了她的血,才摸到了她背在身上的小袋子,袋子鼓鼓的,是……

  「你送的刀。」她想苦笑却做不到。「你送的刀……我还是用不下手……从小到大我就是在和平的日子下度过……」没有真正面临生死而必须相搏的经验,根本出不了刀。跟那混蛋对话时,好几次摸到袋里的小刀,到最後还是选择逃亡。由此可以想见,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得需要多大的勇气了。

  好像有人真正环住她冷冷的身躯,她知道是谁,听不见他说话,她迳自低声说:「他把我钉在门板上……故意钉在封沄书肆的门板上,要你明天……亲眼看见我的尸身……我不甘心……死命地拔箭……老天爷要我来的目的到底在哪里呢……」

  他在说话了,她还是听不见。

  心里一急,嘴巴动了动:

  「我还没说完……我不要你故意诱惑……我要的是你眼里的怜惜……」她要的是他看著她放风筝时,眸内充满的怜爱,而非只有情欲的勾引。「殷戒……我好痛好痛……我还不想死……不想啊……」

  痛死了!痛死了,她真的好痛!痛到她根本来不及说完所有想说的话,就丧失了意识,未觉抱著她的男人不再理会她疼不疼,一路狂奔在没有灯火的大街上。

  她失去意识前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念头——

  她会完蛋吧,这里的大夫能有多好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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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她的情况撑得下去吗?」

  「老夫自当尽力而为。只是胆敢在南京城动手的人……殷爷,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平凡的脸庞读不出任何思绪,只有在看向床上半裸背上的斑斑血迹时,眸瞳隐隐含著煞气。

  方才连老大夫都不敢拔箭,是他咬牙用力拔出那只血箭,她虚弱得连个呻吟都喊不出口,整张床几乎被她的血浸透了。

  她流的血太多,被晒黑的脸颊透著死气沉沉的白,连唇色也白了——因为太专注地看她了,当她的唇微掀了下,他立刻俯下身附在她耳边柔声道:

  「我在这里。」

  「殷戒……我的眼睛打不开……」她哽咽。一向软绵绵的声音显得无力又嘶哑,没有贴得极近,是听不清楚的。

  他微微拂过她的眼皮,沙哑道:

  「你刚刚喝了麻沸汤,自然打不开,等你一觉醒来,就会好了。」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在哄……你拿草席随便盖住我了……我才看不见的……」

  「胡说!你又没死!」瞪了老大夫一眼,低骂:「你笑什么?」

  人命关天,这老匹夫不救人还在笑?

  「殷爷,你别误会。老夫是想,写故事的人,多少是爱胡思乱想的……鱼老板虽然还没出书,可柳公子来我医馆推拿时,说过几回她的手稿内容。」

  殷戒还没出声,又听她在低喃:

  「好痛……这到底是什么麻醉药……我要回家吃止痛药……我要喝可乐……吃汉堡……炸鸡……」她愈想愈难过,开始抽噎,扯痛胸口,愈痛眼泪掉得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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