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人掌灯的同时,他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皇上,酉时已经过了三刻。”
“这么晚了。”
风玄烺剑眉微杨,起身步下御座,来回走了几趟,稍微舒展筋骨。
“皇上,您是否要歇息一会儿,用点晚膳?”
他回到御座,重新拿起读到一半的奏折,露出苦笑,“等朕看完李爱卿的万言书再说吧。”
说是万言书,其实何止万言……虽说李爱卿的意见向来鞭辟入里,可是引经据典太过,每次上书必定是厚厚一本,平日还无所谓,但今日奏折这么多,可就叫人有些吃不消了。
无奈地叹口气,风玄烺认命地继续看他的奏折,幸好他的奏折虽长,文采却好,不当奏折而当成文章来看倒也是不错。
两刻钟之后,风玄烺终于看完了那篇奏折。
将那份万言书摆到已看完的那叠高高的奏折上,再看看另一叠只有数寸高的奏折,他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随侍的太监立刻机灵地奉上香茗,问道:“皇上,现在要传膳了吗?”
他一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传膳。
趁着这空档,风玄烺烺放松了身子,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累呀……前些日子不过稍微轻松了一下,老天便看不过去了,让今日的奏折暴增到惊人的程度,不过最磨人的,还是那封长得不能再长的奏折。看来他得找个时间跟李爱卿说一说,又不是在定什么规条律法,奏折不必写得经细靡遗……即便是官规,只怕都没他的奏折详细。
想到宫规,“报应”二字突然闪过他脑海。
当初他为了不想立刻迎娶皇后,刻意挑了宫里最啰唆的女官去教导皇甫暄宫廷的礼仪和规矩,还特别吩咐要说得钜细靡遗,而现在,他也尝到了这滋味,真是不好受呀……想来皇甫暄更是受不了吧!
脑海中浮现皇甫暄不耐烦却又必须强忍的模样,风玄烺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唤来内侍,吩咐道:“传朕旨意,叫女官们从明天起不必再去皇甫家了。”
虽然不解皇上何以突然下旨,那名太监仍是速速领旨而去。
心念一动,风玄良又命人准备笔墨纸砚,打算画幅图送给佳人,也算是一点小小的补偿。
描绘未久,晚膳便送来了;内侍虽然催请用膳,但是他兴致方浓,没有理会。
画完之后,他吹干墨迹,小心地将画卷好,命人拿来一只长匣,把画放进匣中,然后对一名宫女吩咐道:“你立刻把画送到镇南王府,交给昭阳郡主。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她。”
她双手接过木匣,领旨而去,将出御书房门口时,恰好和一名太监擦身而过。
那太监施礼之后,禀告了夏侯应天来访的消息,风玄良随即宣他晋见。
他一进门,风玄良便笑道:“你来得正好,陪朕用膳吧。”
“臣遵旨。”
施礼间,夏侯应天悄悄地对风玄良使了个眼色,风玄良会意,便对左右吩咐道:“朕与宁定王有要事相商,你们都退下把守,不许任何人进御书房。”
待所有人离开,风玄良便拉着夏侯应天的手走进隔间的小室里,要他先坐下用膳,再谈其他事情。
用过膳后,夏侯应天才将他查探到的事情告知风玄良。
“竟有此事……”风玄良双手交握在桌上,身体靠着椅背,略显惊讶地扬眉。
“臣也是因为不及阻止魏应行对皇甫暄下手,想再行补救之时,才意外得知了这件事。”
其实不是不及阻止,而是夏侯应天压根没打算阻止,只是突然冒出一个谷夜昙搅乱了计划;不过若非谷夜昙貌似皇甫暄这一点可能会使风玄良因不备而受伤,他也不会告诉风玄良这件事。
“长得和皇甫暄一样的女子,似乎挺有趣的……”惊讶之后,风玄良换上兴致勃勃的表情,又问:“查出那名为谷夜昙的女子与皇甫家有何关系了吗?”
“尚在调查。”
“嗯……有机会的话,朕倒想会会她。”
夏侯应天眉一挑,冷冷地提醒:“皇上别忘了她的目的。”
“那又何妨呢?”风玄良神态自若地微微一笑,心中颇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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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皇甫暄仍未就寝,只因风净漓雨夜来访,带来了一件让她惊喜万分的礼物,教她了无睡意。
斜倚着躺椅,她就着烛光专注地欣赏一幅提有“花非花”诗句的半身像,画中的佳人正是她。
这幅画虽无色彩,只以浓淡墨色简单勾勒,那画中人儿却是栩栩如生……菱样的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流转的秋波中情意暗藏,看得出描绘此图的人相当仔细,将感情注入了每一笔、每一画中……
文字能雕琢造假,但丹青所表现出的情感是虚伪不来的,唯有以心为笔,以情为墨,才能使图画动人心弦,感受到绘画之人的真意。
鱼雁往返了数天,他当然写过情诗诉情,可都没能像这幅画带给她莫大的感动。
他是真的在挂记着她呀,否则画中的她形象不会是如此鲜明。
想象着他描绘时的情景,她胸臆中盈满了温暖的甜蜜,食指轻轻地抚过纸面上的樱唇,脸上不觉漾出一抹跟画中人儿一样的微笑,只是这现实中的微笑还多了一些幸福的滋味。
窗外传来瀑漏雨声,她低声念过“花非花”,忆起在镇南王府的夜晚。
那晚,天气突然变了,他们躲入了狭小的假山洞中,洞内的黑暗阻隔了外头滂沦的大雨声。在那短短的时刻里,好似一切都凝止了,天地间只剩他俩……她听不见任何声响,却在宁静的空气中感受到他的心跳,强而有力的心音牵引着她微乱的气息,他融融的体温包围着她,替她驱走身上的寒意……
他的温柔在那个晚上正式驻进了她的心房。
在提诗的落款处轻印一吻,她将那纸笺按在胸,合上眼帘。
雨声渐沥,她仿佛又在耳边听见了他的心息……
第六章
清静的小庭中,粉色的芙蓉在晴空下盈盈绽放着柔嫩的瓣蕊,淡雅的馨香若有似无地伴随南风四散,引来蜂蝶穿梭其间。
谷夜昙从枝头上掐了朵盛开的芙蓉簪在发髻上,又剪下几枝待放的花苞,轻唤了嗅花香,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白皙的面颊像是淡染了芙蓉般的粉彩。
就在她捧着花要进人蓝芍轩内时,小径上有个十三、四岁的娇俏少女跑了过来。
“暄姊姊!”那少女开心地直朝她挥手。
嘻!又是个把她跟小暄混在一起的人。谷夜昙暗笑在心中。
她跟皇甫暄两人的关系虽然只是远房表姊妹,皇甫暄却似乎浓厚地继承了祖母那方属于白苗一族的血统,她们不仅在同年同月同日出世,脸孔也出奇的相似,简直是同个模子印出来的。
也因如此,她们的感情不下于同胞手足,某些方面或许还更能互通心意。有时她不禁怀疑,她和皇甫暄是被分开养育在不同家庭的孪生姊妹。
玩兴一起,她敛容装出皇甫暄平日的神情,想逗逗那认错人的少女。
“有事吗?”她淡然笑问。
风净漓扬扬手中的信,左手勾住她的臂膀,甜笑着偎近她。
“猜猜这是谁写给你的信?”
“我不太会猜谜,你说不就好了?”谷夜昙忍不住拧了拧风净漓红红粉粉的细嫩脸颊。那甜甜的笑靥一开始便博得她的好感,再者,皇甫暄很少让人与自己这般亲昵,这女孩想必是非常熟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