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伯,收起你莫名的感伤,别又在那隐忍着泪水。”
东方凌就算看不见,也猜得到向来情感丰沛的姜伯,现在——定含着泪水自责起自己来。他浓眉微拧,忍不住嘲讽道。
姜总管忙拭去眼角的泪水,瞪了眼一旁睁圆了双眼,瞧着他的两位丫鬟。
“大少爷,除了原本服侍你的小青,我又多派了位丫鬟来。这丫鬟是今天新来的,我瞧她看来聪明伶俐,又有张甜嘴,便留下她了。冰儿,还不快过来见过大少爷。”眼角一瞥,朝站在最外头,长相清秀的丫鬟喊道。
“冰儿见过大少爷。”
冰儿上前一福,嗓音是低柔的,微垂的美眸,有抹戒备。“行了,你下去吧。”身形未动,沉稳的声音有丝不耐。
姜总管应了声,离开的同时,以眼神警告两人,得小心伺候着。
“大少爷,午膳已准备好了。”
两位丫鬟合力将食盒里的饭菜布置好,小青恭敬地道。高大的身形移动,踏出的每一步是谨慎小心的,小青见状连忙上前扶着他,直到他安稳落坐后,才退到他身旁。双眼一抬,示意站得老远的冰儿走上前。
冰儿小脸上有抹防备,美眸紧盯着东方凌,每跨出一步,皆是小心翼翼。为了怕他认出她的声音来,她故意装作低柔的声音说话,就连习惯无声的脚步,也得时时提醒自己,要走出声来。
虽然他双眼看不见,不过她还是为了以防万一,易容成现在这张清秀的面皮来。
她脚步故意走得缓慢,看着小青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双眼失明的东方凌用餐,陡生的愧疚再次包围着她。她曾偷听到他和东方傲的谈话,他说他不怪她。为什么?
她将他害成这样,他难道真不恨她?留在这洛阳城里,每多待一天,对东方府种种的事迹愈是清楚,她的自责懊悔就愈深。人们说,东方府四位少爷各有所长,最教人敬畏的首推 大少爷东方凌。他像是个天生的生意人,有着精准独到的眼光、强悍的手腕,东方府能有如今的财势,东方凌功不可没。最难得的是,他不仅仅只是个商人,还懂得施比受更有福。这几年来,受到东方府帮助的人不计其数,无形中替东方府积了不少福德。
东方凌凭着触觉,慢条斯理地用膳,随着脚步声逐渐靠近,浓眉逐渐皱起,俊朗的脸上是漠然的神情,举着的手微顿,无神的黑眸往停在他左手边的人望去。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少爷,奴婢名唤冰儿。”
小手不自觉地抚着胸口,灵灿的美眸细瞧着他脸上的表情,考虑是否该趁现在逃走。
“姓什么?”
“奴婢姓骆。”
为何他要这么问?像是想要确定什么似的,难不成他认出她来了?可这是不可能的事啊。她不论是声音、脚步、容貌,都作了一番改变,双眼失明的他,又怎么可能会认出她来。愈想愈觉得没错,她暗笑自己太多心了。
微敛的黑眸掠过一抹异光,唇角几不可察地微扬,不再多问,继续埋头用膳,其间小青不时替他夹菜张罗。
冰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他放下碗筷,接过小青递来的布巾拭去唇上的油渍,忙上前和小青一块儿收拾,好尽快离开。
“小青,你收拾好就下去。冰儿你留下来。”
浑厚的声音,拖住她欲逃离的脚步,清秀的小脸微皱。小青边收拾着,一面怯怯地偷觑了眼东方凌。
平心而论,大少爷算是个好主子,从未苛责过奴仆,也显少见他疾言厉色过;可不知为何,大伙就是怕他,一种打从心底而生的敬畏。或许是他的冷静沉稳,和与生俱来不怒而威 的气势吧,通常他只消黑眸含锐一瞪,显少有人在这样犀利的目光下能不抖颤的。
她曾听过二少爷戏道,大少爷的冷静沉稳只是个假象,四个兄弟中其实性子最为暴烈的该是大少爷,只是他懂得自制;可若有人不知死活地挑起他深埋于心底的暴怒性子,那人将会死得很惨!所以,她只能祝福冰儿了。
小青很快地收拾守桌面,投给冰儿一个同情的眼光,便忙不迭地离开。
“把放在床边的拐杖拿给我,陪我去走走。”
“是。”冰儿忙拿起拐杖递给他后,便自动来到他身旁,一路小心地扶着他,一面出声示警。
走出厢房,迎面拂来阵阵宜人的凉风,伴着淡淡的花香味,令人不由自主地放松心情。 灵黠的美眸流转,很快地看清这座紫宵院的布局,以东方凌的寝房为主,两旁另有厢房,她猜测其中一间可能是他的书房。房间两侧皆种植了不少不知名的花木,沿着右方的碎石路而去,尽头有座名为古月亭的石亭,此亭十分特别,建在小湖中,衬着四周的景物,倒有几分闲雅之趣。
“陪我到古月亭去。”
耳畔传来他浑厚的声音,她慌忙拉回游移的心思,小手扶着他有力的手臂,踏上石子路,走到尽头,拾级而上,来到石亭内,小心将他扶坐在石椅上。
一道徐风适时地吹来,冰儿螓首微昂,忍不住闭眼轻叹,还不到一日的光景,她竟有些爱上这,尤其是这座古亭亨。她好奇地走向护栏,往下望去,湖面波光粼粼,湖水清澈见底。
“你为何会想来东方府当奴婢?家里还有什么人?” 黑眸准确地朝她所在的方向望去,等候着她的回答。
吓!小手受惊地抚上胸口,她果真不适合冒充奴婢,贪玩的性子老是令她下一刻忘了先前要做的事,总是很自然地忘了目前他这个主子。在那双深幽的黑眸无预警的盯视下,她竟有股错觉他是看得见的!小手顽皮地在他面前挥舞,确定他没任何反应,又顽皮地对他扮了个鬼脸,这才轻咳了声,说出她早想好的说词。
“奴婢家中尚有一位老父,身子还算硬朗,会来到东方府为仆,是想多挣些银子,贴补家用。”
洛阳城内,东方府所发给仆佣的薪俸算是多的,而且从未听闻虐待仆人之事,因此每当东方府传出缺奴仆时,总有一群人争相报名。若不是她使了一点小手段,也挤不进东方府来。
这一番合情合理的说词,令人无从挑剔怀疑,薄唇却扬起一抹淡笑。
“你方进府,就来伺候我这个瞎子,你可会暗地里嫌弃我这个主子?”他自嘲地道。
“不会的!”他的话让她深觉刺耳,面有愧色来到他面前,激动地道:“大少爷只是暂时失明而已,你的双眼一定会好的!”
没错,她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他失明。这个祸是她闯的,她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你初来乍到,为何能那么肯定我的双眼只是暂时失明?全洛阳城的大夫可没你这般自信。”微扬的唇角有抹诡谲,静待着她的反应。
为何她会觉得他话中有话?脑中飞快地运转,谨慎地回答:“我只是想,大少爷人那么好,老天不会这么残忍的,一定会保佑大少爷早日重见光明的。”
“既然你这么说,那接下来我所安排的事,我相信你不会有意见的。”
“什么事?”
他唇边的淡笑,莫名地令她觉得碍眼,心下有股不妙的预感。
“我决定让你当我的贴身丫鬟。待会儿记得把你的东西收拾好,移到我房里来。”
高大的身形一起,拐杖轻触地面,冰儿连忙上前扶着他,清秀的小脸有些发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