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风允天已经能下床走动,因为他底子好、身体壮,恢复的情况好到出乎众人意料。对于这个情形,净月应该要很高兴的,可是,只要楚惜之一出现,她高兴的心情就维持不了多久。
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很喜欢楚姐姐的,为什么风大哥和楚姐姐交谈的样子,会令她觉得刺眼?
一大早胡思乱想什么?净月敲了自己一记,打起精神提着食盒到风允天房里。可是一打开门,却发现房间里头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被褥也已折叠得整整齐齐。
本想找风允天一同用早膳的,这么早他会去哪里?净月放下食盒,_百思不解地走出房门外,行至江水,江中凉亭隐约传来了谈笑声。
是风大哥和楚姐姐!远远地,净月看见他们两人悠闲地临江对饮。和着春日美景好不惬意。
当她视线触及这光景的那一瞬间,那股难受的紧窒再次升了起来,扼住她的喉头……
以前,风大哥只会这样对她笑的;以前,风大哥都和她一起吃早膳的;以前,好多好多个以前,现在好像都不属于她了。
净月站在江迓凝望许久,终于缓缓踏出脚步,朝凉亭前进。他们交谈的声音愈来愈清楚,一字一句刺进她耳中。
“范宽的山水图气度恢宏.山势静定.笔触绵密,确是名字。”
“不过,李成的山水秀逸精微,用笔如神,恰成对照……”
他们在谈画,风大哥也懂画吗?净月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靠得愈近,心就沉得愈深,及至到了凉亭前,她尽力面带微笑想加入他们。却发现两人交谈声突兀停了下来,四只眼睛一起盯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再怎么迟钝的人此时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到来有多么地不受欢迎;尤其他们聊得好好地突然住口,分明是不想让她听到。
净月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在两人的注视下,她无依地抱紧双臂,试探性地问道:
“我……我打扰了你们吗?”
风允天和楚惜之相视一眼,楚惜之朝净月温和地摇头:
“怎么会呢?你想来就来,哪里打扰了?别胡思乱想。”
叫她怎么能不想呢?净月怯怯地望向风允天,后者却面无表情地举杯浅饮。
他为什么不看她?为什么不说一句话?净月顿时间觉得风允天离她愈来愈远了,这个认知令她尽力朝两人展现出示好的微笑。
“风大哥,你和楚姐姐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一些日常琐事罢了。”
风允天面对她还是有着和以往一样的笑容,但净月却觉得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你已经可以喝酒了吗?你的身体不是还没完全好?”
“这是茶。”
“呃,我本来想找你一起用早膳的……”
“我和楚姑娘已经用过了。”
气氛一下于僵住了,净月找不到话说,风允天和楚惜之则似乎根本不想和她说话。沉默片刻,楚惜之轻咳两声,朝净月挥挥手:“净月妹妹,听你这么说,应该还没用早膳吧?这儿有些茶点,要不要先吃一些? “不……不用了。”风允天的变化让净月委屈地红了眼,但她强忍着不让泪掉出来。“我想,我真的打扰你们了。你们用吧,我……我先离开了。”
转身的刹那,泪水也顺着净月细致的脸庞滑下,她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也控制不让脚步虚浮。只是忍耐真的太困难了,背后两人的安静无声像支尖椎穿透了她的胸口,每一步都是血流满地。最后,她终究忍不住快跑逃离这个地方。
“你不留住她?”楚惜之别有深意地瞅着风允天。
“不,她留在这里,有些事你反而不方便说,不是吗?”风允天不在乎地扬起嘴角,眼神余光追随着净月的背影,直至她消失无踪。
“你真是个残忍的男人。”楚惜之前他媚笑,嘴上虽略带责备,态度却仍然温柔婉约。
“你还想谈范宽的画吗?还是这次想改成苏轼的诗?”
不知情的人听不出风允天这话中有些讥讽。
方才净月站在江边张望时,楚惜之立刻话锋一转,和他谈范宽、李成,琴棋书画。他不想拆穿她的做作,因此也造成了净月的误会。
“这次谈你风允天的奇遇吧。”楚惜之替他斟满茶,也替自己斟了一杯。“刚才你说到身上的伤是在梅庄受的,然后呢?”
“然后?”风允天挑了挑眉,这不是问废话吗?“然后我就来到这里,和楚姑娘喝茶谈天啦!”
若有似无地闪过一丝不悦,楚措之轻笑:“想不到名闻江湖的风允天大侠这般风趣。我是在问你,既然到了梅庄,必是有所为而为;而在梅庄受了那么重的伤,一定有所收获吧?”
“梅庄缺人,我缺钱,所以便去了;至于所谓的有所收获,也不过就几两黄金。”
“除此之外呢?”伸手一拨头发,美女看来更加撩人。“譬如说藏宝图之类的东西?”
“藏宝图?我没那个命。”风允天对眼前美色不为所动,开始进攻盘中的梅饼。“若真要说除了黄金之外还得到些什么,被屠尚赏了一针算不算?”
“这怎么能算呢?”楚惜之的表情已经渐渐不自然了。
“怎么不算?我还想请教楚姑娘,怎么令尊的独门暗器会到了梅庄庄主手上?我背上挨的那一针,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楚惜之执起茶杯喝一口,聪明地就此打住这个话题。“净月妹妹也随你到梅庄?”
“是啊,我们都孤苦无靠,只好相依为命了。”想到净月在梅庄里巧扮秦又玲那副泼辣的样子,风允天眉宇间不觉柔和起来。
居然有人能在她面前还想着别的女子?楚惜之略显不快。“你很喜欢净月?”
“净月秀美可人,连你爹都喜欢不是吗?”侧面回答也算回答。
“风允天,你觉得我美吗?”这个男人当真能坐怀不乱?
“楚姑娘风华绝代,国色天香,应该不需我再赘词溢美吧?”
“那和净月比起来呢?”
“各有千秋。”她问的这些问题,已经出乎风允天的预料了。“楚姑娘也对自己没有自信吗?”
“本来是有的,不过在见了你之后,就全都没有了。”楚惜之暗自叹气。“在你心中,我永远比不上净月吧?”
这句话,让风允天有意无意地又将眼光飘向净月离开的那个方向。“在我心目中,你们两个本来就不同。净月有些特质是你所缺乏,你也有些特质是净月所没有的,所以,楚姑娘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你说得出在你心目中我们到底哪儿不同吗?”楚借之斜睨了他一眼。“男人都是口是心非,你敢说方才净月掩面哭泣而去时,你没有一丝丝心痛?没有一点点愧疚?”
没有吗?他差点就要拔腿追过去,谁敢说他不心痛、不愧疚?但是,风允天秉持着长年练武所培养的定性,稳住了心湖的波动。
“你和净月相识不久,已经情如姊妹了吗?何须如此激动地替她说项?或许我俩都该感到心痛、愧疚,是我们忽略了她的易感脆弱,这一点我会好好反省。”
“你……好吧,我说不过你。”她今儿个什么都没问出来,还被他将了一军。看来现下的时机不太适合,但她总有一天会打动他的。
这一场唇枪舌战,表面上看起来是风允天略胜一筹,然而,从这其中失去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