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将马系妥,缓步走进万利客栈,里头人声鼎沸,香味四溢,热腾腾的菜肴一端到桌上,马上被客人瓜分个精光,这点看在克佑眼里,更想好好祭祭五藏庙。
“小二哥,麻烦给我们一张桌子。”田丰走到小狗子身边,客气地说。
“没看到外头大排长龙吗?要是有位置还需要排成这样!你自己没眼睛看啊!”小狗子快忙疯了,口气当然是好不到哪去。
他的话不无道理,放眼望去,一片黑鸦鸦的人头,要从中找空位实属不易。
“克佑少爷,我看我们还是到别家去好了,照这情形看来,没一两个时辰是腾不出位置的。”田丰怕克佑饿坏了,建议到别家用膳。
“不,想要尝到美食就要付出代价,那边角落有两张凳子,咱们就坐在那等吧。”
既然克佑这般坚持,田丰也不好回绝,主仆两人穿过人群,坐在角落处耐心等候。
不料凳子还没坐热,盘碗摔落的声音便响遍整个客栈,香味扑鼻的干烧明虾,就这样被糟蹋掉了。
“小狗子!”清脆嘹亮的尖嗓穿过大厅,一道婀娜倩影霎时从珠帘后出现。“你还有多少钱可以让我扣?”
“老板娘,实在是客人太多,我端得手都麻掉了。”小狗子一睑委屈,一个月才赚她一点钱,却得跟头牛一样累个半死。
“客人多你就慢慢来,那些客人不会因为你端得慢就饿死,你看你,白白糟蹋两盘好菜。”看着无靖烹煮出来的佳肴散落一地,弗菱心头就一阵揪痛。
“可是我真的累坏了,老板娘,我不想干了!”小狗子意兴阑珊,这种工作再做下去,他大概会提早见阎王。
“什么?你不想干?!这怎么可以?”生意正大好时,他要撒手不干,她岂不累到手脚抽筋。
“谁教你那么小气,也不肯多给点钱,还动不动就要扣钱,这谁吃得消啊?”看来小狗子积怨已久。
“你……”弗菱一句话也应不上来,她扣他的钱是为了教训他,若不让他提着脑袋做事,他永远都会心不在焉。
正在六神无主时,她眼角不经意瞟向角落处的两人。那位责是给来店里帮佣的下人坐的,另外若要应徵工作的人也会暂坐于此,想来那两人是来应徵店小二的!
管他是不是,先拐他们来帮忙再说。
“喂,你们两个,没看到客人这么多,还不快点过来招呼!”弗菱招手叫着克佑与田丰,彷佛已把他们当自家下人看待。
“我们?”克佑指着自己鼻头,他不懂他们是来吃饭的客人,还得兼当跑堂?
“没错,就是你们。”隔着十多步的距离,加上克佑因长年在外征战,人变得黑壮许多,因此一时之间弗菱并没有认出来。
而克佑也因她浑身油烟的模样吓了一跳,并未多想。
“克佑少爷,她要我们过去帮忙?”田丰不敢置信的问。
“日行一善也是功德一件,再说,你也该活动活动,要不然骨头早晚僵掉。”克佑卷起袖子,准备客串当跑堂。
“可是,这……”他可是商府最为倚重的克佑少爷,要他干这种粗活?田丰仍是怔愣的站着。
“你们俩还在磨蹭什么,快上工了。”弗菱对两人大声吆喝,顺道丢两条布巾给他们。
可怜的克佑与田丰,本来肚子就已在唱空城计,这会还得拚死拚活的招呼客人,对克佑这样强健的年轻人来说尚可支撑,但对于六旬老头而言,可就痛苦万分。
直到未时末,客人才逐渐散去,这时田丰整个人虚弱无力的靠在墙边,喃喃道:“克……克佑少爷,我……我快不行了。”
“你坐会儿,我请老板娘准备几道菜,你好好歇息,我让他们给你端碗茶水来。”克佑不想让他劳累过度,午膳之事他一人张罗即可。
他还没走到柜台边,就听到响亮的拨算盘声。正在点收银两的弗菱,一点也没发现到有人走近,直到克佑的影子笼罩在帐本上时,才让她有所警觉。
“你想干什么?”她动作例落地将银两全收进抽屉,并快速将帐本给合了起来。
“你……”近距离一看,克佑越看越觉她眼熟,眼前这位老板娘,该不会是……“请问——”
“别问、别问,工资是一个月结算一次,实薪是十五两,但只要迟到早退就各扣一两,打破碗盘或摔坏酒瓶另算,只供应午晚两餐,不供宿也不能预支,除非有特殊情况,懂吗?”弗菱连珠炮般的说着,也发觉到眼前男子好像她无缘的丈夫,但对方黑了点,也瘦了些,让她不敢乱做臆测。
“我不是来应徵的,我是来吃饭的客人。”克佑本要好好询问一番,但他实在饿坏了,田丰更是饿得头昏眼花,他决定先祭完五脏庙再说。
“你是客人?那你干嘛还那么听话帮我们端菜上饭?我先说好,这可不是我逼你们的,不能要求我付钱。”为了早点让杜家恢复昔日光景,她不得不抠门一点。
“无所谓,看你生意这么好,帮你的忙也算是沾点光,你别客气了。”幸好克佑度量大,不会在意这些碎银细文。
“真的吗?你真是个大好人,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提供你食宿,只要你肯留下来帮忙。不过先说好,这是不付薪的。”
“再看看吧。对了,能不能麻烦你先上几道小菜让我们果腹,我那老管家年纪大了,再饿下去怕他会吃不消。”
“行,这没问题。”像他这么好讲话的人,请他们吃一顿也划得来,这就叫放长线钓大鱼,她再也不怕小狗子说不干就不干了。
???
弗菱看得出对方有诚意要帮她的忙,自是乐意陪他们同桌吃饭,只是从她坐下座后,她便发现那年轻人老是看着她,看得她好不自在。
“你干嘛一直死盯着我看?”她按捺不住的问道。
“你……你很像是我的娘子。”
话一说出语惊四座,尤其是田丰,连忙停下咀嚼的动作。
“我……我是你娘子?!这怎么可能?”弗菱看着坐在对面的他,越看心里越发毛,街坊邻居言之凿凿说克佑已战死沙场,若在她跟前的人正是克佑,那……那不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敢问姑娘,你……是不是姓杜?”克佑忐忑难安的问。
这一问,让弗菱停止呼吸好半晌。太……太恐怖了,今天若不是盂兰盆会,就是群鬼出笼的日子。
“我……我不姓杜。”她暗念佛号,希望克佑早点安息,别再留恋人间,因此她不得不撒谎骗他。
“你真的不姓杜?”不可能,她举手投足、说话语气,和弗菱彷佛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世上绝不会有如此神似的两个人。
“对啦、对啦,你们就快点把饭吃一吃好上路,我就不多招呼你们了。”见田丰狼吞虎咽的样子,弗菱更笃定他们是饿死鬼化身,怪都怪她中元节忘了普渡众家好兄弟,才会让饿鬼跑来这里讨一顿吃。
“一共几两银子?”田丰吃饱喝足,准备掏钱结帐。
“不用了,给你们吃是我们万利客栈的福气,你们就不要客气了。”她说什么也不敢收钱,到时变成冥纸岂不更触霉头。
这句话正好听进无靖的耳里,他才刚从厨房忙完,正准备出来透口气,听到弗菱好心请对方吃一顿,而且还是风采翩翩的俊美男子,内心的醋桶便泼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