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时得为生病的父亲买些奢侈品,因为当他身体好一点
时,他总渴望能抽支雪茄或喝杯好酒。
糟的是他们带的钱都是俄币,很难兑换。
汉弥只好伪称是在战场中偷来的,当然换得的钱非常
少。因此钱很快就用掉了。
现在,她必须面对现实。
她不可能回俄国了。
有几次,她曾经想到:如果父亲真的死了,也许她可以
偷偷地逃回俄国,然后再想办法回家。但是,那必须要有一
大笔钱,才能买通船夫。
到王宫!
这个想法令她不寒而栗。
“小姐,不会有危险的。”汉弥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沙钦说,过一阵子,他们就会设法送你走的。聪明的曼黛
丽也许会安排一艘小船,把你送回去。”
“可是……王宫!”雅绷颞颥地说。
“曼黛丽会告诉别人你是她的妹妹。”
雅娜站起身来,踱到窗边。
虽然已到了落日余晖的时候,外边的阳光仍是那么璀
灿。
很快地,清凉似水的夜晚就将降临了,繁星将如闪亮的
钻石在黑丝绒上闪烁不已。
她知道,如果逐户搜查,她很快就会被捕的,她根本没
有身份证明。万一她碰到的是法国人,那更糟了,因为她绝
对骗不了一个法国人的。也许英国人会认为她很象法国人,
但在法国人之前,她就无处遁逃了。
然而,一些王宫的神秘传闻,却也同样令她害怕。
到康土坦丁堡后,她一直对希拉利奥宫怀着一份好奇。
这座宫殿几乎可算是个小城,里面大约有数千人,而且
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据说宫里的园丁常把一些不贞的女人绑在砂袋中,沉入
海底。而那些黑人太监更常常以各种方式来虐待女人。
在基督徒眼中,苏丹是个淫逸罪恶的昏君。
她的父亲曾经向她说明土耳其人的天性与癖性。
他们喜欢神秘的气氛,因此他们的家庭、女人、甚至皇
帝都被笼罩在一层神秘的烟幕之中。
“就象苏丹出外巡行时,总是许多侍从簇拥着,而且还
以无数的旗子、阳伞、羽毛扇密密地遮掩着,以闪避人们好
奇的注视。”
“为什么会这样呢?”雅娜锲而不舍地问。
“这是天性使然,”他的父亲说,“所以才有那么多关
于希拉利奥宫的可怖传闻。当然一定有一部分是真的,不过
我想大部分都是捏造的。”
“那么真相永无大白的一天罗?”
“是啊!”他说,“不过最近英国大使已经要求苏丹尽
可能地删除一些繁文缛节。以往,外国使节或宾客在晋见苏
丹之前,还得接受一次沐浴。”
“沐浴!”雅娜惊讶极了。
“要知道,回教徒可是最爱干净的。”她父亲笑着说:
“所以在进宫之前,必须沐浴净身,再换上华美的长袍,由
殿旁的官员合力把他们抬起来。”
“为什么?”雅娜问。
她的父亲哈哈大笑。
“也许是因为紧张过度,四肢不听使唤吧!”
“结果如何?”雅娜兴致勃勃地迫问。
“据其中被接见过的人告诉我,他们只看见一只戴满珠
宝的手指!”
…………
这些故事曾令雅娜产生很浓的好奇心,而现在,汉弥居
然提议她躲到宫里去!
“我不能!……我不能去!”她的心底无声地抗议着。
可是,又怎么办呢?难道说真的坐以待毙,等着土耳其
人来搜索?还是,更可怕的,等着一群激愤的暴徒把她拖出
去?
还是去寻求英国大使的庇护?
她可以想象到事情的发展:听了她的说明之后,大使一
定会仁慈、有礼的对待她。然后,把她交给土耳其政府,查
明了她不是间谍后,她就会被关在监狱里。除此之外,他们
还能为她做什么?
“毫无选择的余地!”她心底绝望地说。
想到希拉利奥宫,又是满心战栗。
她知道汉弥此刻仍在等候她的答复,因此不禁涌起阵阵
感激与暖意,他竟如此忠贞、勇敢地卫护着他们父女!
“汉弥!你为何对我们这么好呢?”她循着思路问道。
“你们对我就象是家人一样,”汉弥回答,“你和主人
就是我的亲人。”
这些真挚诚朴的话,令雅娜泫然欲泣。
“爸爸的后事如何料理呢?汉弥!”她无助地问。“该
把爸爸埋葬吧!可是又埋在哪里呢?能找到一个牧师吗?”
“我想,小姐,”汉弥说,“等你离开时,我们就把这
座房子烧掉!”
雅娜大吃一惊,但随即领悟了汉弥的意思。
因为如果被人发现他曾窝藏了两个俄国人,汉弥就没命
了。当然她得为汉弥打算一下。
再说,火葬是那么神圣!
她知道,父亲在天之灵也会赞成他们这么做的。她知
道,他一向不喜欢那些阴沉、可怕的葬礼。
多年以前,他曾说过:
“小时候,看到父亲被埋藏在坟墓里,心里真有说不出
的难过与痛恨,可是将来自己也有一天要被埋在黑漆漆的地
里,虽然讨厌,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想到这番话,雅娜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她和汉弥要纵火烧掉这间屋子,让美丽的火焰奔腾在空
中,一切便会化为灰烬,归回自然。
“你说得对,汉弥,”她大声地说,“我们就这么做!”
“那么,小姐,请容许我现在去找沙钦商量一下,在我
回来之前,可千万别随便开门。”
“你去吧!阿拉会与你同在的!”雅娜用着东方惯用的
祝福对汉弥说。汉弥笑了,脸上泛着光采。
“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到老家的,小姐。”
“一定的!”雅娜说,“不论以后我的遭遇如何,你一定
要设法回去,找到我的亲族,告诉他们你为我们做的一切!”
汉弥感动地深深行了一个礼,不再说话,便关上门走了。
现在,雅娜真的完全孤独了,她不禁用双手掩住了脸。
她无法相信刚才的谈话是真的。
难道她真的决定到王宫去?
不过,跟曼黛丽在一起,虽不见得安全,但至少也不会
更危险。
她记得曼黛丽长自己一岁,生得明眸皓齿,十分艳丽。
获知她被苏丹的密探带走后,她曾经嚎啕痛哭,然而其
他的人却都在笑,他们一致认为这是曼黛丽的福气,她的美
貌天生是应该受到珍惜、赞叹的。
“她怎能忍受那种生活?”雅娜不以为然地说,“那有
三百多个竞争者,她得一天到晚祈祷、盼望自己能得到苏丹
的青睐,就算苏丹中意她,别的人也会嫉妒她,排斥她。”
“其实,我倒认为全世界的女人都差不多,”她父亲笑
着说,“她们都希望引起男人的注意,而且对象是愈显贵愈
好。我相信,在曼黛丽的心里,获得苏丹的宠爱,该是她一
生中最大的心愿了。”
“曼黛丽既漂亮又聪明,”雅娜说,“我教过她读书、写字。
她还会说英文、法文呢!我想她现在一定又学会土耳其话了。”
“当然,不然她怎能和其他人交往呢!”她父亲说,
“苏丹也会说英文、法文,因此曼黛丽在这一点上,可比其
他人要强多了。”
“我想也不会有人比曼黛丽更美了。”雅娜说。
现在,她知道自己是对的。
曼黛丽已经是入选的宠纪了,迟早,她会成为苏丹的妻
子。
既然如此,她必定很有权威,当然有办法保障她的安全。
想到这里,她安心多了,她走上楼,再次跪在父亲床前
祈祷。
很晚很晚,汉弥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