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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羊,人家这老太婆就够瞧了,我们比得过去吗?”松鼠庄一夫有气没力地说。

  “我不关心哩,我只知道我们要好好地表演。”小羊丁再光因为第二幕才上场,面具拿在手里。

  “我真害怕哩,你摸摸我的手。”

  “怕什么?不当那些观众一大把的葱?”

  “可是那些葱有眼睛、鼻子和嘴巴啊!”

  小羊笑了。

  “小羊你不怕?一点儿也不怕?”

  “我没有怕的理由,我有自信和准备,我怕什么呢?”

  “小羊你真该扮演那个牧羊人。”

  “我并不羡慕那个牧羊人,我的身材短小,小羊对我很合适。”

  “我为你难过你这‘身材短小’。”松鼠恶作剧地嘻嘻连声。

  “我自己并不难过,你的难过多余了!”

  紧张的情绪到了舞台上便完全化去了,用手电筒发光的月亮也亮得很像样。我没有当那些观众是一大把的葱,黑压压攒动着的一片人头,和那几千对的凝望着台上的眼睛,一点儿也没有给我们什么不便和障碍。直到纸糊的月亮被黑纸板制成的云块遮掩着,观众的热烈掌声历久不歇,我们谢了三次幕。

  回到化妆室去简直不是一件易事,散场的同学们把我们团团围住了。他们拥挤、叫嚷、跳蹦、喝采,给我们快乐,也使我们头疼:挤断秦同强的兔耳朵、松鼠的长尾巴,我的纸制王冠落下地,十几只手忙着抢去了。好不容易分成一条路来,大家嘘了一口气。小夜莺和猫头鹰俩把面具脱起向后一扔,相抱着跳起舞来了。

  “喂,怎么样,杜妩媚?”杜妩媚高兴地答。“老天爷看到我们晚上的演出,应该懊悔当初没把猫头鹰捏得和我一般大小啊!”

  我恨不能早些得到安静,一溜烟跑入盥洗室,闭上眼睛,双手护在灼热的面颊上。王眉贞为我捧住换下的衣服,兴奋至极的口里尽说我怎样演得好、唱得好和扮相出尘绝俗的美。

  对着这面圆镜子,我把清洁霜厚厚的敷上脸,心里涌上一阵无法摆去的寂寞和悲哀。其实,寂寞和悲哀无时不在,只在寻找机会显露罢了。同学们在谈论小提琴好透了,又有人说可惜水越不曾参加;另外一个嘘了一声,因为林宝文在他们身后。

  张若白走近我身旁,一手撑住桌面,默默地看着我的涂满白色油脂的脸,我不能够再忍耐什么,请求他别尽看我这副怪模样儿,但他咬住牙根语音沉重地说:“你的好模样儿我看得太多了,该看一些你的怪模样儿。还有,如果我不站在这里,也会有别人来,你有办法驱逐走谁呢?”

  小夜莺和猫头鹰换好衣服进来了,夜莺手里拿着我遗落在盥洗室哩的假珠项链,大声地问霍恩青道:“牧羊人,你的公主呢?”

  霍恩青也在擦脸,嘴巴一努,说:“那不是她吗?在和你的小提琴家谈心哩!”

  “我的小提琴家!什么话!”丁香咕嘟着,双脚顿着地板走来,把珠琏向桌上一放,回过身子便去了。仰着“挖煤洞”的徐天茂向她迎去,她一扭身子避开,撞上捧着一大堆面具的林因辉,哗啦一声,羊呀鹿呀,全在地上打滚了。

  陈教授进来告诉我们《月光公主》赢得第一,大家又叫着跳着拍了一回手;没有更热烈的情绪和方法表示高兴,因为我们早把什么都透支尽了。

  善后工作一一完成,全班人们离开夜色笼罩下的校院,走入漆黑的公园里。一路上高声谈笑,不外是我们今晚上怎样“了不起”的成功,坐在第一排的评判员们怎样露着惊奇赞美的神情,陈教授怎样的感动得眼中闪着泪光,我们校长的一张脸高兴得又红又亮,同学们怎样如痴如醉的观剧,如疯如狂的鼓掌。一切在成功的幌子下的优点受了夸张,一切事实上存在的缺点受了掩蔽。大家说了笑,笑了说;琐琐碎碎,无穷无尽,好像天下大事只有一出《月光公主》。

  出了园门,是分手的时候。有人提议吃消夜,大家鼓掌赞成,像将熄的油灯又添进一些油,我们愉快地走进一家点心店。这店里灯光明亮,干净宽敞,因为已近打烊,客人不多。我们吩咐把四张小方桌合成一张大方桌,十几个人围坐下来,有什么便什么的来了就吃。

  “真精采!”林斌边咀嚼边说,“最后一幕招得许多女同学都哭了。一个一个偷偷摸摸地掏出手帕擦眼泪哩!”

  “这又不算悲剧,女同学们的眼泪太不值钱了。”小羊丁再光笑起来。

  “这还不算悲剧,小羊?”丁香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两个相爱的人不能相聚不能算悲剧?不说你们男的心肠硬、冷血、无情,还说我们的泪不值钱?”

  “我们男人这么糟?”庄一夫问。

  “人家说看戏会流泪的人心肠最好,最多情。”小鹿徐天茂永远是丁香的应声虫。“就像丁香吧,我看她最后一幕边唱便流着泪哩!”

  “她戴着面具你怎么看得见她流泪的?”小羊笑出两列整齐洁白的牙齿。

  徐天茂无话可答,瞪着眼问道:“你说《月光公主》不算悲剧,难道是喜剧?是不是?”

  丁再光拿起小毛巾一抹嘴角,说这是陈教授的超现实而又不离现实所虚构出来的故事。一个公主根本不可能爱上一个牧羊人,如果真有这回事,他们两人又能够结婚,将来的结果才真的是个悲剧了。

  “哼!你这个市侩小羊,只要有爱,分什么贫富贵贱?”丁香说得理直气壮的。

  “真是的,爱是没有条件的啊!”徐天茂看了丁香一眼。

  “爱不是没有条件的。”丁再光说。

  丁香大嘘,比牧师听人说不信耶稣,老处女听人说失去贞操,还要吃惊。

  “市侩,市侩!”徐天茂嚷。

  “你的恋爱成功了没有?小鹿。”丁再光问,“人家说什么都比你这对下雨时可以装下雨水的黑鼻孔美。这就是你够不上条件,而爱是有条件的一个证明啊!”

  徐天茂咬牙切齿地说:“你自己从矮人国里出来的,难道够得上什么条件?”

  “是呀!”丁再光笑得很轻松,“所以我又自知之明。不然的话,半夜三更也要爬起来追求月光公主哩!”

  大家全笑了。坐我对面的林宝文要我“火速”发表意见,我笑说小羊的智慧和谦逊,便是使人爱的两个最好的条件。人人都有优点和缺点,全看爱人者的着重点是在哪里。

  “哼,我看来,凭他这副矮相,智慧到会飞上天,也是没有用的。”丁香鄙视地说。

  “所以你永远不会爱我,我也永远不会爱你!”丁再光微笑着说。

  丁香满脸飞红:“你有月光公主的爱了,可以向天叩头谢恩了。”

  “凌净华才配得上称为一个好心肠、有情感的人,不是那些动不动爱流眼泪的可比。她永远不想伤害哪一个人,我会一生一世感激她的好心,但我并不会愚笨得以为她真会和我谈恋爱。要爱一个人,第一件事要自问是不是能给对方完整的幸福和快乐。如果只凭自私,结果对谁都没有好处。”

  “小羊,我承认条件是爱的敲门砖,各人的爱的条件各不相同。但是既然有了爱,如果再注重条件,便不是真爱了。所以我说爱是有条件的开始,到了无条件的境界。简爱在她的爱人成了残废后仍旧爱他,便是一个例子。”林斌被丁再光引起兴趣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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