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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页

 

  “林斌,你真了不起!”我向他伸出右手。

  “你才是了不起的。”他握得我的手发疼,“我只有一张嘴,而你却能够表现再行为上。你,永远是宽大的,和——和不同欺负你的人计较的。”

  “谁也不会欺负我,因为我不曾接受谁的欺负。我不曾牺牲什么,也不曾忍耐什么的这样做。”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眼里露着迷惑。

  “现在轮着我说一句话:伟大的文学是离不开哲学的。”我微笑着说。

  他歪着头,咬住下嘴唇,眼皮急速地一眨一眨,说:“是的,净华,我想你是对的。”

  花园里闪烁着五光十色的小电灯,大家把圣诞树搬到园中去了。王眉贞来了,我们一同走出客厅来到回廊上。外面可真冷,整个人好像也被冻缩了。林斌口念着张若白哪里去了,边步下石阶没入夜色朦胧的大花园中。王眉贞取来我的大衣,为我披在身上,我趁势握住她的手,两人并肩的倚在回廊旁的栏杆上。

  她气愤愤地便骂陈元珍,怪秦同强不该因为周心秀的缘故让那“见鬼的丫头”来。接着她压低声音告诉我什么是陈元珍诬蔑我们的“丑事”,那是说我们两人闹着“同性恋”。

  “见她的鬼!你说同性恋是怎么一回鬼事?”她要紧牙根文。

  “谁知道呢?”我笑起来了。

  “看你还笑哩!”

  “不笑怎么样呢?哭?还是找面锣来敲着请大家相信我们不闹同性恋?”

  她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大约没有比这更用力的了。停了一会儿,好奇地问我陈元珍所说水越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相信是真的吗?”我问她。

  “有一部分是事实,不是吗?”

  “如果有人也相信,她诬蔑我们的话有一部分是真实,你觉得怎么样呢?”

  “那完全是两回事呀,你怎么拿来相比了?”

  “人对自己的事和别人的事,总是看做两回事的!”

  “罢了!”她一耸肩。

  “罢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何必理会那些无聊的事!”

  “你想水越会和你一样的不介意吗?”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不是他手创的荣辱,和他本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这样,我甚至不费心去想那些话是不是事实哩!”

  “如果是事实你也不在乎?”

  “为什么我会在乎呢?”

  “伟大的爱!”她连忙改换了口气,“我说,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我并没有什么‘好’,只是不愚笨。我常常觉得世上坏人并不多,只是愚笨的人太多了。”

  “我想你是对的,凌净华。”

  假山石旁铿锵有声,张若白在那儿弹起吉他来了。这还是那支《当我们年轻的时候》,却没有现在般如泣如诉。半边的月亮从云中出来,有人熄了圣诞树上的小电灯,园庭像笼罩在轻纱薄物里,吉他的声调转入低微,王眉贞的鼻子轻轻地收缩一下。

  两个男同学从里间走出来,经过我们身旁下来石阶,一个说:

  “张若白的小提琴号,吉他也弹得不错呀。”

  “为什么晚上不奏几曲小提琴呢?”另外一个问。

  “想想看,小提琴能制造出这么romantic的气氛吗?”

  “眉贞。”我唤了一声。

  她没有答应,脸孔看住假山石那面。

  “眉贞!”

  “嗯?”她应了,像一下子受凉鼻子塞了一样。

  “你冷吗?”

  “不,我正在想……那年夏天我生病,你、秦同强和张若白天天来看我。那夜姨母不在家,我们坐在葡萄架下,张若白正弹着这支曲子,我的表妹从房里出来,斥骂我们不该打扰她。”

  说起王眉贞的身世是相当可怜的,三岁的时候没有父亲,四岁的时候母亲也死去;三个兄妹,哥姊被王家伯伯收领,五岁的她随着姨母到南方来。姨丈姨母爱她象掌上明珠,就因为她们太爱她,她成了他们独生女儿的眼中针;常常背地里冷讽热嘲,使她几乎没有一日不偷流着眼泪。除去秦同强的死追的劲,我想这也是原因之一,使她这样快便接受了他的订婚的提议。

  《当我们年轻的时候》完毕了,接下去的是《归来吧,苏莲托》。我随着王眉贞向假山口那边看去,依稀记起在她姨母家里,那或亮或暗的葡萄叶阴影中,或隐或现的露着张若白的含情脉脉的眼睛。也就是陪伴王眉贞的那两个星期,我们有了天天见面的机会。王眉贞后来说张若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陪秦同强去看她,也许她是对的,但是,这一切又有什么不同呢!

  吉他的声响歇住了,掌声里夹杂着“安可”声。林斌大声地嚷道:

  “慢着,慢着,小费先赏!”

  热烈的笑声使冰冷的空气和暖了。

  秦同强来找王眉贞,我连忙问他,可知道水越在哪里。

  这是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太阳站得无穷远,有气没力地打呵欠,风吹在脸上和刀刮一样的。

  午饭后,祖母穿了一身厚棉衣,带了多宝姊去探望患了慢性气管炎的姨婆。她们的三轮车辗在路旁的积雪上去远了,我回身关好竹篱门,呵着双手走近大榕树。大榕树落了叶,天也显得怪没劲的。秋海棠和黄菊、紫菊,早已失去引人的风采了,我真怀疑明年还会开花不。小池已经冷透,厚厚的结上一层冰,金鱼死光了。

  王眉贞订婚那夜,水越送我回家,一路上谁也没有话。我想安慰他,就不知道怎么启口。他送我入了小庭院,走过小池畔,还是无言地陪我走着,直到我走近楼梯,回过身来和他说再见。

  “再见了,净华。”他握住我伸出来的手,引我的手背近到唇边亲吻着,放下我的手,回过身子大踏步地去了。

  三天过后下了两天雪,我安慰自己他被雪阻。昨儿出太阳,没有他的讯息,我直觉的心中怀着极大的不安了。

  祖母房中日本式火钵里燃着无济于事的炭火。我蹲下身子,用火箸拨开红炭上面的灰,添进几块黑炭,看它丝丝地燃起来。温暖的空气熏着我的脸,和着令人不适的气味,我闭上眼,别转面孔贴在光滑灼热的钵沿上。

  一阵小铃铛的响声,我脚下一滑跌坐在地板上。一时觉得水越的来,是这样自然而且必然的事。当然我得好好儿地埋怨他一番。竹篱门刮地的声音想着时,我提着猛跳的心,连爬带跪的躲入盥洗室里;可惜多宝姊不在家,不然的话央她下去骗说我已经出去了。

  一个人以上的脚步声踩沉我的心,接着是王眉贞小姐那进了坟墓也不会更改的,对我连名带姓的呼声。我僵尸般地挺立在楼梯头上,心里无由的恼怒起这鼻子冻得通红的她,和她身后那帽子也遮不去青筋的秦同强来。

  “哟,怎样你居然在家呀?”红糟鼻子的人叫着。

  “我不在家你来干嘛的?”

  “呵呵呵,呵呵呵。”所以这又是比人低了半音,从鼻子里出气的“铿铛锵”的只此一家的笑声。

  奇不奇?难道有什么值得发笑的吗?

  我们走入祖母卧室,王眉贞脱下了手套,塞入大衣口袋里,解下头上的三角巾交给她的“跟班”。口里嘘着气,双手用力地搓,到了要使它脱皮的地步。

  “祖母呢?”她四望了一眼问。

  “到姨婆家去了。”

  “我们可是专诚来拜访她老人家来的哩!我想,这么宝贵的假日,你和水越一定到哪儿玩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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