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大方招认。
「他们对彼此都有情,偏偏这样折磨彼此,何必呢?」
她们的目光同时落到站在亭外仰望天空的知罗身上。
她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睡得不好,吃得不好,常常看著天空频频叹气。
她们看得出来她的内心很受煎熬,每每试著鼓励她原谅善敏,她的回答总是她已经不爱他了,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但任何人都知道正因为她还爱著他,才会动不动就叹气、动不动就哭。
「唉……」
格格们有感而发的喟叹一声。
「欵,你们说今天的夕阳是不是红得有点过头?」凌桦突然指著天空叫道。
「像血。」
「不,像火。火的颜色似红非红、似金非金,尽情燃烧之下,颜色跟著扭曲变形,像万鬼出柙,像群魔乱舞……」
第十章
当天午夜,由於使用火烛不慎,引发祝融大火,陆府陷入一片火海。
火舌四窜,像万鬼出柙,像群魔乱舞。
「失火了!老爷,失火了!」
「快去把家丁们全叫起来灭火!」
「来人啊,快起来救火啊!来人啊——」
在陆夫人呼天抢地的惊叫声中,红青色的烈焰展开疯狂吞噬。
浓烈的焦味和热度直窜天际,火越烧越大、越烧越烈,转眼之间,整座宅子已陷入色彩诡谲的火焰之中。
火焰如群魔乱舞,如鬼魅追逐,交映出一片惊心动魄的恐怖形影。
「再去打水——屋子全烧起来了——」
家丁们拚老命地打水救火,将一桶又一桶的冶水往著火处泼,可灭了这一处的火苗,另一处的火苗又起,最後甚至顺著风势飞上天,进一步侵吞屋檐。
今晚无月,黑夜阴暗,青火狂舞,妖异至极。
「老天啊,怎么会这样引」
陆大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陆家的祖宅一寸一寸地被火舌吞噬,他却无力抢救,完了,全完了!
「快救火!火势越来越大了!」
但放眼看去,眼前的火势已经不可收拾,哪怕他们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轻易扑灭大火。
再加上陆府本身多为木造建筑,照这样烧下去,不需等到天亮,眨眼之间,这里便会烧成一座废墟。
「你们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泼水?!」
「哎呀——不得了,院子里也著火了!」
「救火呀——」
所有人皆分身乏术地忙著救火,但大火来势汹汹,沿著石墙花木,将屋里屋外能焚毁或不能焚毁的东西,全部无情地吞噬燃烧。
「老爷,不行,火势压制不住!」
「叫女眷们别躲在後院,快逃出去!」
「到处都著火了!到处都著火了!」
「往後门逃,後门安全!」
陆大人泼水泼得两眼发昏,眼看情况越来越危险,不得不命人把女眷们全往宅外赶。
「天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呜……怎么办……房子烧了,我们往後要住哪里?」
「这一定是梦!这一定是梦!」
柔弱的女眷们一边逃命,一边泣不成声的哭成一团。
陆府本就不是有钱人家,今晚无情火一烧,恐怕从今而後沦为一级贫官。
「放开我!我不走!我不走!我那些金饰、银饰都还在屋里,我要回去拿!」
「拿什么拿?逃命要紧!」
「我的丝绸衣服!我的金线绣鞋!」
另一端视钱如命的女眷,一心三思念著自己的私房珍宝,想到它们即将随著大火烧得灰飞烟灭,全急疯了。
「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不行!快逃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闪动的火影,壮烈的火势,在黑夜里狂舞,画面美丽而悲壮。
在救火的过程中,陆大人不慎被烧伤腿部,由陆夫人与其他家丁搀扶著逃出火宅。
陆大人眼见火海无情,一切都烧了,忍不住悲痛哭喊:「天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天啊……」
「老爷,别这样,人平安就好,房子没了,可以再造。」
「这是陆家祖宅啊,我对不起列祖列宗……」陆大人怆然泪下,悲凄无比的看著身後家眷,忽然间,他魂飞魄散般地大嚷——
「知罗没逃出来!知罗还在里面!」
陆夫人背脊一冶,当场昏倒。
「夫人!您没事吧,夫人!」
「我要进去救她!」陆大人放声大暍,不顾一切的要往火海里冲。
「不行,老爷,您进去会被烧死的!」火势实在太大了。
「我一定要去救她!」
「不行啊,老爷——」
眷仆们全冲上来拦他,不让他白白送命。
「知罗还在里面,我一定要去找她,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您去只是送死啊!」
「祖宅已毁,我不能连陆家唯一的命脉也赔上。别拦著我,让我进去!快让我进去!」
「老爷,您不能去——」
「她在哪里?!」
正当众人拉扯下休之际,赫然传来善敏的怒吼声。
才刚酒醒,离开酒楼,绕到陆府看看,没想到就碰上这一场灾难。
他倏地从马背上跃下,问了知罗的闺房所在,便不顾起火燃烧的大宅子和令人窒息的热度,一鼓作气往火海里冲去。
「你一定要救她,贝勒爷……」
陆大人在他背後跪地痛哭,全部的希望都系在他身上了……
热气冲破窗户,唤醒床杨上的人。
知罗蓦地弹坐起来,脸色发青地看著被火海重重包围的房间。
她拨开帏幔跳下床,直觉反应就想夺门而出,不料房门受热变形,竟像黏死了一样,任凭她怎么用力拉,就是拉不开。
怎么办?
她心凉了半截,不自觉的後退,盯著门扉微微颤抖起来。
没得选择,她飞快转向,跑往房里各处窗子前,用尽力气拚命扳开窗户,可
「不行!」
一样严重变形得拉不开,她被困在房间里了!这念头让她惊恐不已,脑中一片空白。
不……不——
「失火了——救命啊——」她惊慌失措地伏在门前用力拍打呼救。
「救我出去——救厶甲—救厶甲—爹!娘!」她奋力嘶喊。「谁快来救我?救命啊——」
与烈火焚烧物品的燃烧声相比,她的呼救声太小太小,小到完全透不过重重火焰。
「救命——我在里面……救命脉———咳!咳!」
浓烟窜进房里,弥漫在空气中,知罗被熏得难以呼吸,乾咳不断。
「救命……咳咳——咳咳——」
她呛咳得激烈,被逼得只能往烟较少的方向跑,突然记起梳洗台上有盆水,急忙又转向,不料过於惊慌,脚下一阵踉舱,竞将整盆水踢倒在地。
清水一洒殆尽。
唯一能让她保命的东西毁了,知罗不住淌下豆大的泪。
「救命脉——谁来救我——」
她只能用力摇撞窗棂,期望窗户能被她摇开,不料这么做,只是让更多浓烟冲进房里,让她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狂咳不止。
「让开!」
忽然间,善敏的声音由窗外传来。
她反射性地倒退两步。
一阵猛烈撞击声响起,很显然的,是善敏不顾寸寸逼近的热气,卯足力量在撞门。
想到他以肉体相搏,四周烈焰烫人,他宛如置身炼狱,她的心隐隐抽痛起来。
「善敏……」
知罗的心乱成一团,透过窗子,她看见了他真情流露的一面。
就像凌桦说的,他瘦了、变得沧桑了,为了她,他把自己搞得颓废不堪,满脸落腮胡,眼睛下方有深深的黑影……
她本来不相信,但现在终於亲眼见到他憔悴的模样,她心软了……
他为她付出的还不够多吗?她还看不见他的心吗?她於心何忍,一再责怪他弃她而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