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像是飘远的风筝,有木里是唯一能够牵住穗穗的一线希望,他相信,穗穗总有一天一定会回来这里。
他新买的吉普车往返疾驶在颠簸的山路间,车轮很快地沾上一层厚厚的泥泞。
山路崎岖不平,他的心情也随之起伏。
当车子慢慢滑入熟悉的小路,敞开的绿色肆意泼洒而来,亮晃晃地映入眼帘,他紧闭的心扉骤然开朗许多。
他照例先去拜访刘校长,吉普车停在刘校长的红色砖房外。
顾叶夫跳下车,远远地就看到刘校长从后院的果园中走过来,矮胖黝黑的他带著和蔼可亲的笑容。
“顾医生,你又来了!”
“是啊!”顾叶夫微微苦笑。
“你还是找不到穗穗,对不对?”刘校长马上就知道他的来意。
“刘校长,穗穗真的一直都没有回来过吗?”
刘校长拉著宽松的裤头,诡谲地笑著说:“没有啊!没看过!自从上次穗穗来辞行以后,我就没有再看过她了。”
顾叶夫紧抿著嘴,难过地听著刘校长说著重复的话。
刘校长拍拍他的肩膀,笑著安慰说:“不要丧气!顾医生,你不要这么快就走,既然来了就住几天,不要像无头苍蝇一样地到处找。你以前住的那排仓库还一直空著呢!你和穗穗在那里添了很多东西,真是越来越舒适了,我有朋友来,都让他们借住在那里呢!”
看他沉思不语,刘校长又继续滔滔不绝,比手画脚地说:“今天是星期六,明天学校没有课。你知道的,现在学校开学了,那里又变得热闹起来,很多小朋友放学后都会跑到那里玩。今年的学生人数比去年少了两个,全校也不过四十三个,男生三十个,女生十三个,这样刚好四十三,有的班级还只有四个学生呢!今年的经费不太够,老师也只好两个年级一起教。唉……这种偏僻的深山里,要找老师真的很难,找个好老师更是难上加难……”
顾叶夫拧著眉,满脑子都是穗穗的影子,刘校长的话他只是应付式地聆听。
刘校长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顾叶夫抬头看著阴沈的天空说:“刘校长,天色好像不太好,我看……我留下来,明天一早再走。”
“太好了!我就说嘛,为什么来去这么匆忙呢?你知道我永远欢迎你来,来到这里,就要把步调放慢,深深地呼吸、慢慢地欣赏,才能体会大自然的美丽……”
顾叶夫又听刘校长说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才全身而退。
他开车来到学校旁边的那一排房子,一样的地方、一样的景色,只是少了穗穗,就好像失去许多艳丽的色彩。
从前穗穗种的野菜,已经长成一片绿海,在山岚中起伏摇曳。顾叶夫看得痴迷,情不自禁地想走入起伏的波浪底。
他走进他的房间,打量著四周,发现四处整齐洁净,竟然没有一点尘埃。看来真如刘校长说的,这里偶尔还是会有人来住宿。
三、四个放学的小学生,还穿著制服就在外头的空地上玩起来。顾叶夫走到靠窗的书桌前,望向窗外,看著他们嘻笑游戏。
“不是这样的!”一个小男孩大声地说。
“就是!你自己记错了还说人家不对!”另一个比较矮小的男孩抗议著回应。
“哎哟!你们两个笨蛋都不对!来啦--你抓住我的手腕这里。”一个女孩子顶著西瓜皮的发型,大剌剌的举止像个男孩子一样。
顾叶夫怔怔地看著一群孩子吵闹不休,就好像当年的山中四人组--游美丽、大山、石头,还有小吉,每天成群结党地悠游在山野里。
他回想起和穗穗住在这里的时光,突然听到一阵哀嚎。原来小女孩要男孩握住她的手腕,突然,小女孩冷不防的一个过肩摔,狠狠地将个头小小的小男孩摔在草地上。
“啊--你这个凶女人!我不玩了啦!人家都没有准备好,就给人家摔倒,我不要玩了……”男孩子耍赖地要走。
女孩见状,频频弯腰低头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啦!”
“你们女生都这么凶,我要告诉老师!你不要以为老师是女生就会帮你,我们要叫她不要教你防身术!”
“对嘛!我觉得男生比较需要学这个,她们女生都这么凶……”
“才不是!老师说你们男生都是比力气,所以才叫我们女生要比脑袋!像你这样笨,难怪老是被女生摔!”
“你这个臭女生!还说我笨!”
“怎样?不服啊?要不要来打赌,我还有几招老师只教女生的防身术!”
“好啊!要打赌就来啊!谁怕谁啊!”
看著一群小孩子生涩的比划著那似曾相识的动作,顾叶夫的胸口慢慢涌出一股暖流……
该不会……瞬间,喜悦的光芒照亮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
他睬著轻盈的脚步走出去,闲适的两手交叉在胸口前,看著那一群孩子,大声地问他们。“喂!小朋友,你们的老师在哪里啊?”
小女孩挺著胸膛,以充满防备的表情说:“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老师说城里来的人都很奸诈,要我们小心一点!”
顾叶夫忍著笑,故作严肃的说:“我是城里来的督学,专门要来察看你们有没有好好读书,还有,最重要的是要察看你们的老师有没有好好地教学。”
他的一番话把四个小孩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全都张著嘴,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们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的老师在哪里了吧?”顾叶夫又问。
个子小的男孩比较胆小,他怯怯地指著山里的方向说:“老师去采野菜了。”
“我们老师很奇怪,都不买菜的。”一个小小的声音也插上一嘴。
顾叶夫终于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灵魂已经变作飞翔在天空中的野雁,开始找寻穗穗在林中的身影。
四个小孩困惑地看著他那奇怪的表情。
待他回过神来,低头看著八只困惑的眼睛,他问:“你们老师叫殷穗穗对不对?”
四个小孩一致地点头,脸上皆是一副充满崇拜、敬佩的神情。
顾叶夫又问:“她是不是一个有耐心、又有爱心的老师?”
四个小孩愣愣地看著顾叶夫,又惊讶、又害怕的模样,不约而同地猛点头。“是啊!”
“是就是了,你们干么这么紧张啊?”看著他们反应过度的小脸,顾叶夫感到又好笑又可疑。
小个子男孩忍不住说:“老师开学的时候就交代过了,好神奇哦!真的有人问一模一样的问题耶!”
等不及小个子说完,顾叶夫转身就往山谷的方向快跑。
女孩气呼呼地打了小男孩的肩膀。“笨蛋!你怎么说出来了?”
另一个男孩附和地说:“是啊!你很笨耶!一定是督察都会这样问的嘛!”
最高的男孩子沉稳地说:“没关系啦!只要我们说对,就不会被叫出去示范被摔了。”
“被摔我还不怕呢!”
“那你怕什么?”
“我最怕老师叫我们吃野菜了!”
几个小孩看著顾叶夫的身影消失,开始争相讨论起来。
山的另一头,穗穗采了一袋鸭儿芹,那是一种生在野地里,生命力强盛、气味特殊的绝佳美味。
穗穗拿到湖边清洗,顺便悠闲地坐在大岩石上踢著清水泡脚。
她心里想著,这鸭儿芹拿回去宿舍后,是要煮汤,还是配肉丝清炒呢?想来什么方式都好吃,还没有开始煮,就已经感到垂涎三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