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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页

 

  男人深深地忏悔着,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向花儿赎罪。

  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男人隐瞒着所有人,秘密地离开斯科城。

  搭着马车翻山越岭的时候,他都锁着眉不住地思索着,该怎么向对方请罪?该如何要求对方原谅?原谅他的愚昧、鲁莽,宽恕自己一手刨开他的旧伤,逼得对方无路可退……

  男人做好觉悟,无论对方如何谩骂、发怒、拒绝,他都要不断地赔罪,直到他愿意听听自己的悔悟,愿意再接纳自己为止。

  然后,男人替自己与他绘着美丽的未来前景。

  ……我要带你走,伊凡。我要带你远离这个令你伤心的国度,我要带你去全世界。我们可以去浪漫之都小住,日日常夕阳;可以在水都买座小宅于,傍海而居;可以选择清静雾都的城堡,你在园子里打盹、晒太阳的时候,我来泡杯茶!

  自己夺走了对方的大好前程,自己夺走了对方的家园——那本是他唯一能归去的地方。自己还夺走了对方的笑容——原就少有的、可怜的笑。

  这些,男人都要还给他,十倍、百倍、千倍!

  ……我要向你证明,伊几,我给你的爱是真的。

  我和过往那些玷污你的禽兽不一样,我可以不再碰你一根手指,只要你不愿意,什么都不强要。我只想请求你——陪在我身边就好,在我的眼睛所及之处就好,让我可以爱你就好。你不想笑,那么就骂我、瞪我也没关系,我会想办法来取悦你的!

  这些,全是男人反省后,最卑微的姿态。男人愿洗心革面,不再做个傲慢无知的、随意践踏他人、恣意玩弄别人命运的混帐。

  为了祈求神再赐一次机会给自己,男人发誓一定会改正过去的恶行!

  男人知道要找寻的人儿在哪个地方。打从一开始,男人便不相信母亲与他的约束。他虽然受伤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但那不意味着他什么都办不到。他派人先到放逐地寻找门路,接着安插一名保镖在流犯的人当中,跟着他所爱的人一路……通风报信。

  所以,男人轻易地找到了他。

  抵达当地后,男人先和朋友见过面,感谢朋友代自己保护了爱人。短暂会晤后,迫不及待地想见见分隔数月的爱人,男人朝着厚雪堆积的森林里狂奔。据说,情人正在林子里捡拾干柴。

  奔着、跑着,宛如在抗议受尽虐待的身体不听使唤、跌跌撞撞,可是男人没有一刻停下双脚,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二个身影!

  伊凡、伊凡、伊凡……

  能再次亲眼看到那人的喜悦,盈满全身。

  看到了!

  就在前面!

  蓦地,男人止住脚步,突如其来的恐惧上涌。不知是什么力量,拉住了他,原本没有预期到的种种影像,令男人动弹不得。他好害怕,怕自己会受到对方冷眼的对待。自己曾是那么样的恶劣,以最过分的手腕去支配、占有过他,他怎么可能不恨自己?如果那双黑眸满是对自己的憎恶,该如何是好?

  结果,当那抹熟悉的身影朝他转过来时,男人落荒而逃,他躲了起来。藏在一棵巨树的后方,像是窃贼般鬼祟地由树后捕捉对方的身影。

  瘦了,憔悴了,令人不舍的脸庞是苍白的。

  男人咬牙切齿,眼眶热痛。

  我做了什么?做了什么该死的……

  喘不过来的呼吸中,每一口都吸进了自己的罪恶感。男人更没勇气现身了,但他的眼睛贪婪地跟随着那抹身影在林子里移动,看着对方弯身捡拾柴薪、看着对方哈着气,企图温暖冷冻僵红的指、看着对方放下手,抬起头望着天空。

  在看什么呢?男人也好奇地跟着对方的视线上仰。

  一只翱翔在永夜画日下的鹰。鹰以美丽的弧度盘旋着,而仰望它的视给是那样的平静祥和。

  男人未曾看过“他”这般平静的表情,不是冰冷无情,也不是压抑封锁,就是平静。由一切束缚中解脱的平静,心灵、身体。现在的“他”,在没有男人的地方,活得平静而满足。

  宛如平地一声雷,打得男人无力招架,打得男人由美梦幻境跌回现实。自己的一厢情愿有多可笑,男人再真实不过地体会到了。

  我,能给你的只有灾难,却还自以为是你的救世主。

  你,不能快乐的理由,都是因为身边有我这号人物,我是你的灾星。

  “爱”……

  你唯一不需要的,就是会令你失去笑容的爱。只要我不在了,你就可以过着十分幸福、十分宁静、十分喜悦的日子了。

  倚着树干,男人躲在离对方不到三尺的距离,没有发出半点响声,静静地曲着身掉下泪来。他抱头掩面,五官肌肉扭曲着,龇牙咧嘴,咬牙恸哭着,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晓得除此之外别无他策,他非这么做不可…可是,他难抵这椎心的痛啊!

  伊凡……我……我……我不能再爱你!

  整件事的始末、男人的忏悔旅途,就这么地完结。

  将回忆收在最深的深处,渥夫决心要将这秘密带到墓穴当中,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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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晃了晃身子,伊凡后退两步,撞上椅脚。

  残忍的绿瞳唾弃的、鄙视的光芒,刺穿他的灵魂,绞断他所有的尊严,抹杀。

  “如果这样说得还不够清楚,我只好派人动手撵你出去了。”从椅子上起身,高高俯视的目光,比看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虫子还要轻蔑。

  仿佛伊凡是不该存在这世上的丑陋生物。

  这就叫无地自容吗?……我,为什么还站在这里?我根本就来错地方……不,不对……是我的错……我不该被生出来……我不该活着……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

  恍惚失魂,伊凡眼角余光看到火炉上摆放的弯刀,他什么也没想地冲了过去。

  “怎么,你还想再度刺杀我不成?”

  不,该死的人不是这个打从出生便衔着金汤匙、坐享世间荣华富贵、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活得理直气壮的男人。

  “可以啊,过来砍我的头,然后宣告自己的死刑。”

  该死的是——

  高高举起锋利的弯刀,伊凡横在自己的颈间,心想着:我死,大家都解脱!

  “傻瓜!快放下刀子!你在做什么?伊凡!”

  有人大力地冲了过来,撞倒伊凡,还将伊凡手上的刀子抢下,并且破口大骂着。“你这傻子,有必要把那种混帐的话听进去吗?那家伙说的根本不是人话,你就当他在放屁,何必理他!”

  紫瞳漾着水气,火冒三丈的脸气得都扭曲了,白白浪费一张被称之为绝色的相貌。霎时间,伊凡情绪转不过,他呆望着谢维克,无法理解他的怒火,他的激动、他是怎么现身的?

  “你这——渥夫·拉沃尔!从今天起,我绝不再当你是朋友了!你爱怎么胡搞瞎搞都随便你,迟早有——天,你会死得很难看,一定会下地狱受尽惩罚的!”

  咆哮完之后,谢维克拉着伊凡起身,支撑着步履不稳的伊凡说:“我们走!这种乌烟瘴气的废人窝,我连一刻都待不下去!”

  六神无主的伊凡默默地在谢维克强势的带领下,离开大公府邸。

  等他们前脚离开自己的视线,渥夫旋即颓然地倒回椅子上。

  他一手撑着脸,低头发出阵阵笑声。

  抖动的肩膀震个不停,而那笑声听起来……也似哽咽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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