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同不相为谋,炼雪打算绕道走。
“不要见面就吵好不好?”阿部和阿香齐声劝道。
这两个人从小扮家家酒就是新郎、新娘,如今连劝架的表情也是一脸夫妻相——脸红红的,又跺脚又摆手,太有默契了。
“吵?我从不和外人吵,和她吵什么?”阿力又是冷冷地进出一句。
“你把我当外人?”炼雪危险地眯眼。
“不是外人吗?这几年你见过我们几次面,和我们说过几句话?就你一个人压抑,一个人折腾,你和我们说过一句心里话没有?我们的梦想你听过没有?是,你在这里孤身奋战,要一个人闯天地。很好,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见。”生平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也没见他结巴,话说得这么绝,脸部也充满义愤,阿力就这么扬长而去。
“喂,有没有人说我很目中无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感觉而已;想不到阿力那小子竟硬邦邦地先给她甩了过来,一下子就把她给弄呆了。
一直到现在,她都跟羽山正人坐在前往美国的飞机上了,还没缓过劲来。实在愍不住了,只好和他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有。”继续翻了一页正在批阅的报表,羽山正人头也不抬地答了一个字。
“谁?”不像是他会给的答案,绝对有下文。炼雪狐疑地追问。
“你。”抬头,羽山正人要笑不笑地瞥了她一眼。
“我真这么自私?”很好,这才是他应有的答案。炼雪不气不恼,换了一副更不耻下问的表情,继续问道。
“真想知道?”放下报表,羽山正人也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正眼望着她。
“快说。”是不在意别人对她作何评价啦,但她就是想知道,为什么阿力他们一副被背叛的表情,就连老好人阿宽也是略带伤感的样子?她和他们的交情有这么好吗?
“你太以自我为中心,只顾自己的感受,不在乎别人的心情,喜怒随心,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难得她会和他探讨精神层面的问题,羽山正人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她是个任性的孩子,没有坏心眼。但愈是这样的性子,便愈伤人。她本性大而化之,又桀惊不驯,他人的言行对她没什么意义,除了被否定和被束缚时,她会难受外,很难想家有什废人、什么事是她放在心上斤斤计较的。
但是她自我的性格使她认为世上所有的人都莫过如是,因此在她看来,自己来去自如的行为不会对人造成伤害,可是天下间像她这么能够完全自我又迟钝到没神经的人,又有几个呢?
他一直担心这种性格会让她吃亏。她伤不伤人是他无法也无心去考虑的。但就怕被她无形中伤害的人怀恨在心,反而对她造成伤害呀!
这趟美国之行,在踏上飞机的一刹那,他就后悔了。这么骄傲的人儿并未真正经历过什么挫折的人生,会不会就此在那个陌生的国度里折了翼?虽然说,为了避开族中其他人的非议和干扰,也为了推她成长,送她走是最好的选择,但他还是忐忑不安啁!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啊,希望上天不会以某种残酷的方式令她猛醒成长。
“喂,训人不要训到一半就打瞌睡好不好?”
耳旁传来她不满的声音,羽山正人苦笑,看来温言软语的劝导对她是没什么用的。但此刻,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不能以更亲近的身分和语气对她了,他怕,这注定一生要被埋葬的感情会令他疯狂,做出这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来。她不会懂得爱,也唯愿她不懂,羽山家族更不需要他这份私人的背叛,就让他做个她人生路上的领路人吧!他要给她最好的人生,不要她爱他,但求她莫忘了,莫让他如同其他人那样,瞬间成了她似曾相识的陌路人。
“算了,和你这张真皮面具说话太费劲,我睡了。”懒得再去研究他高深莫测的表情,也不想为自己的性格问题费脑子,炼雪决定会周公去也。
说不定在梦里又可以看见老爹那暴跳如雷的样子。以前觉得他蛮横不讲理,现在倒觉得挺可爱的。唉!他要是把十分之一对羽山家的忠诚和信任给她,就很完美了……微笑着,她渐渐沉人梦乡。
轻轻地为她掖好慢慢滑下的毛毯,静静地看着她入睡后解下小兽般的警戒而松弛纯洁的脸,心是幸福的。
怎么爱上的呢?还不知道风从何时拂的,心己被吹皱了一池春水,那么妙不可言,令他来不及设防。不是狂风暴风似的突然袭来,只是在他惊觉前,爱己将心填得满满的,往昔或曾有过的感情波痕已荡然无存。
他只是个可悲的负心人而己。他是爱过知子的,也曾感激地愿意和她相伴一生。不愿否认这份曾经的爱,是什么原因呢?姻缘不是三生石上定下的吗?为什么反而只对炼雪才有那种生生相属的感觉?这份背叛的爱是罪,令他偷偷幸福的罪。他以一个男人的身分贪恋着这份幸福,以一个家族宗主的身分终生背负着这份罪。
能这样爱过,纵使心中孤苦一生,也甘之如饴。
“这是一百万美金,你可以选择任何一种方式使用它。”在羽山家族购置于纽约的一所公寓里,羽山正人将一张支票递给正在狼吞虎咽的炼雪。
“我拿了它远走高飞也没有问题?”咽下口中食物,炼雪坏坏一笑。
“一切随你。”淡淡地答一句,倒了一碗汤给一口气吃了两人份食物的人。
“我有没有说过,以后羽山家垮了,你可以去当厨师或者算命先生?”心满意足地将汤一饮而尽,她笑咪咪地看着他说。
“喔?”她对羽山家族悲惨前途的断言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不以为忤。说他可以当厨师也可以理解,从她对自己刚才的手艺十分捧场的样子也知道算是份真诚的恭维,至于算命先生嘛……他微扬眉,等待她再发出高论。
“你知不知道你这副表情——”模仿一下他高深莫测的神情,炼雪接着说道,“让人很容易相信,这个先生说对了,真是神机妙算;若说错了,也觉得你是因为天机不可泄漏而故意打诳语。”说罢,炼雪促狭地看着他,等着他古扳的性子被挑起时那一如既往的变脸。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这些钱该怎么用才能获得更好的效益。”维持着波澜不惊的脸,羽山正人一边收拾她留下的狼借一边淡淡地嘱咐。
“效益?我倒比较喜欢以更让人惬意的方式来安排这笔钱。”早该知道他不是个有幽默感的人。不过,“效益”这个词让她有点不舒服。效益?说白了便是钱,无论是阳性的或是阴性的。可是挣这么多钱干嘛?她喜欢的是面对挑战时的刺激,可不是汲汲于钱财的被缚感觉。
“随你。”对她的能力他从没有筷疑过,只是希望她能干出一番成绩,令羽山家族的人刮目相看。
自他出生之日起,便生活在这个充满贵族等级色彩的家族中,虽未对家臣们有轻视之意,但轻忽是一定有的。直到遇见了炼雪,惊叹于她的能力和气焰之余,也对羽山家族自认居于上位的观念有所动摇,甚至在心中慢慢对其否定。
但是各人的发展皆看其造化,在其他家臣的后代并未出现像炼雪这样极具自我意识的人之前,他不打算破坏家族的平静,来搞个改革维新,一切只能顺其自然。而炼雪可能是打开某一个局面的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