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回想起来,一直是自己在享受着爱情,痛苦也好,快乐也好,注重的只是自己的感受。
当年,自己惊涛骇浪地要爱他,他就接受了,为了这份“接受”,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受了多大的伤,她从来不问,只认为是理所当然。
觉得他放弃了自己,就绝然地走,十年不曾回头,他的隐衷、他的痛苦,从不去想。
以为爱恨都是随心所生的,没错,可是被爱的那个人呃,会不会因为自己的随心所欲而受伤?
第一次想这个问题,便不敢再想,再自问下去,会更加恼恨自己。
心慢慢疼痛了起来,那个沉默的男人受了多少伤呢?
心里涌起一阵冲动,起身要去寻他,却在转身之际僮进了一个削瘦而温暖的胸膛。
紧紧地抱着他,心里又是一阵感伤。
不明就里的羽山正人静静地拥着她,没有追问。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爱你?”
全身一震,羽山正人俯视着一双晶亮的眼睛,哑声说道:“有,十年前。”
微微一笑,嘴唇贴向他的耳际,“现在,我告诉你,我——爱——你。”
闭上了眼,紧搂着怀中的人儿,羽山正人的心也微微泛酸。
总是这样,在他最无防备的时候说世上最动听的话语,让他误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全世界最大的幸福。
“喂。你怎么没反应?”在温情里沉浸了片刻,炼雪的任性因子又再度发作。并未亲手抚养他。对于温柔有礼的母亲,永远有着可望而不可及的渴望。
他知道,自己是让母亲失望的,守不住当初与知子的夫妻誓约,守不住羽山大家族的庞大基业,这些母亲从来不说,可他己从她淡漠疏离的眼光中感受到她的失望和不满。只是他别无选择,至今也不后侮当时的选择。知子的幸福果然不在他这里,家族长远的前途也不在他这里。
为了家族,他放弃了炼雪,放弃了女儿,也放弃了快乐和希望,而且在当时,承袭这个阶层的惯例,做了违背道德良心的事——为了挽救危在旦夕的家族企业,参与了财权交易,为此他心甘情愿地承受这份代价,在牢中度过了五年。
五年的牢狱生活,共计十年的清修,以为已能舍弃一切时,炼雪再度出现了,还带回了他知道存在却从不奢望相认的女儿。上天怜他,给他一次幸福的机会,久溺的人遇见浮木,再也不愿松手,无论将来如何况浮,此时终于有了承受这份爱意的勇气。即便这是罪,背叛了为人宗主、为人夫的诺言,以一个纯粹的人的身分而活着,如果将有注定的报应,也无怨无悔。
良久的沉默后,老夫人将头瞥向窗外,抛出一句话,“重蹈你父亲的覆辙也不后悔?”
羽山正人的眼刺痛起来,坚定地以一个字回答:“是。”
简单的语言,炼雪却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看着羽山正人向老夫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慌备张张地也跟着行了一个礼,就被动地跟着羽山正人退了出去。
刚出了老夫人的院落,便被羽山正人搂在怀里,也看不到他理在她颈后的脸。
午后的风吹来,伴着花香,不明就里的她只能依着本能就这样紧拥着他,感觉也真是很舒服。
良久,羽山正人才抬起他那张看不出什么波痕的脸。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只是第一次觉得她是爱我的。”
“呃?”
“走吧!”
“去哪?”
“办护照去美国,我原来那本可能过期了。”
“咦?!”
谁来告诉她发生什么事了?
“哥哥,你下定决心了?”
羽山雅人不敢置信地坐直了身子,盯着兄长发问。
“是。”
羽山正人微微笑着,欣慰地看着恢复往日生气的弟弟。一直让人害怕随时要消逝不见的弟弟,在小枝回来后又有了神采,他和她的关系或许并非真那么不容于世吧?
半晌,羽山雅人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恭喜哥哥。”
羽山正人起身欲道别之际,却被雅人诚挚的道歉声唤回了脚步。
“哥,对不起,我是个自私、邪恶的人,上天一定会惩罚我的。”羽山雅人认真地说着,“可是无论如何,我有个必须拥有的人。”雅人苍白而透明的脸庞浮现了一层红晕,他看着兄长,坚定地说。
“雅人,我从来不觉得有资格责怪你,我很愿意成全的。至少我们兄弟总有—人获得了幸福。”他和她的关系,做为兄长的他从来不懂,也不谅解,只因为是手足,所以容忍着。有了爱人的心以后,才慢慢体会雅人的情非得己,虽然说以她的个性,很难说放心雅人今后的前途,只是各人都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代债也是早就知道的,旁人就只有默默地祝福了。
至于他,不由自主地陷在雅人设下的局里面,也只有承受。正如他所言,兄弟两人总有一个要幸福吧?而自己的,早已死心,现在又奇迹般地被人送到面前,不管前途怎样,是不能再放弃的,自己若有一天要为此付出代债,也无所怨尤了。
母亲必也是懂了吧,才会以他生平第一次耳闻的刻薄语言相待,提醒他一群只顾私利的族人的存在,是想就此断了他对羽山家的想念吧?被家族的责任、礼教隔绝的母爱,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心更歉疚了,他的背叛何尝不是对母亲昔日伤痛的提醒?痛恨这样伤害他人的自己啊,那么这份即使痛恨自己也要坚持的爱情究竟是什么呢?
也无暇追究答案,只是无法再停止这份爱而已。
“哥哥,请你不要放弃。只要不放弃,总是有希望的。”羽山雅人请求着。
体贴、只顾他人幸福的哥哥终于迈出追求自己幸福的第一步,那使他一直却步不前的阴影或许还在,但总归是迈出了第一步啊!
那一群人随着KTV伴唱,自己在“作词作曲”地唱着。
羽山大宅的一间大房里,被各式KTV设备填充着,由于大家的意见得不到统一,只有买来五、六台机子各自为政地唱着,又不愿自己一个人欣赏,只好挤在一间屋里来个恐怖音调的大比拼。
外国佬唱日文歌,而且不抑制自己“作词作曲”的创作冲动,充斥着这些声音的房子已不是“地狱”能形容的。但待在里面的人显然是如鱼得水。
把持着从女儿手中抢过的麦克风,吼了一个多小时的炼雪终于无趣地将麦克风往身后一抛,任那群医疗小组的混混和女儿在一起大抢。
大步走向那个置身于魔音堂中、还能自在优雅地以非人速度鲸食点心的女人,炼雪不禁也有些叹服,于是马上学样地抢了一块来吃。
“咦?刀刀也来了吗?”
这么美味的东西,只有那个外泠内热的刀刀才做得出来。
“昨天。”
丢给对方两个字,小狐仍不减吞食速度,也优雅从容依旧。
“小狐,正人要和我去美国。”
现在想想也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呢!那个人总是闷声不响地做出决定,从来不说缘由。
“咦?!”
终于停止进食,小狐也如预期地瞪大了那双媚眼。
“你也让他跟喔?好了伤疤忘了痛啊?”
早知道小狐这女人的思路跟常人不一样,可是也不要这么冷血无情好不好?
“我不管。我爱他,好不容易他有胆回应,这次是死也不放手了。”再也不要当个没出息的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