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毕竟没有掉下眼泪,她的心一直随着旋律起伏,就像那天的海糊。又起又落,又想念又感伤。
一直到音乐结束后,她才缓缓回过神,猛然看见门口走进的人以后,全身僵直,仿佛冻结的石头。
心乔因为难以置信而苍白了脸,凝住的面孔像一幅优美的画像。
人樵静静地站在门口。
他回来了,在研究所的第一个学期结束后,为了寻找一些建筑方面的资料,他回到台湾来。和他时常联系的一个学长正好住在高雄,他计划在南部停留一阵子,之后再回美国继续深造。
他和建筑系的好友兼学长走在街上,无意间听到了这熟悉的旋律,幽幽杳渺的传来,带领着他走到这间他从没有来过的餐厅前。
怎么会在如此燥热的午后听到这样的歌曲?在这人潮来往喧嚣的商业闹区里,一点都不协调。人樵像被吸引住的磁石,忍不住推开玻璃大门,流窜的冷空气迎面扑来,暑气尽消,抬头看到一个年轻女孩坐在钢琴前自弹自唱。
啊——那三步的节拍,他闭起眼睛还能够清晰地想起在海滩边漫漫起舞的那一刻,白色浪花规律的拍击声是陪衬的音乐,怀中拥抱着娇美柔J顷的心乔,多令人怀念,多令人感伤啊!
“人樵,你怎么会选这家餐厅,我还以为你刚从美国回来,一定会想要吃中国菜呢!难道你以为这里可以叫得到四川菜或台菜啊——”赵人樵的朋友跟在后面打趣地说。
“这里的气氛好,吃什么都无所谓。”人樵回应着。两人被侍者带位到离心乔只有几步之遥的位子。
“好吧!反正高雄是我的地盘,这家餐厅我也来过,听说他们的下午茶甜点很不错。”
“是吗?我是觉得这里的音乐不错……”人樵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钢琴上,脚步离心乔越来越接近。
“哎呀!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见熟人了,人樵……来来……我一定要上前打声招呼,他曾经是我们事务所的大客户,你跟我来!”人樵的朋友看到了刘医生,兴奋地拉着人樵往隔壁的座位走去。
他还沉醉在那首令人心碎的歌曲中,毫无心理准备的被朋友拉到心乔的面前。
是小乔!
人樵看到了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刻震慑住了。
人樵的朋友显得非常高兴,说道:“刘医生,好久不见了!我是邵敏雄啊!”他一说完,就伸出手准备和刘医生握手。
刘医生刚开始还有几分迟疑,几秒钟后,才恍然想起。“喔,对了!你就是邵建筑师,小乔,他就是帮我设计新医院的邵建筑师。”
“你好。”心乔努力地让自己表现得自然平静,她微微笑,点点头,一副未来医生夫人该有的姿态。
“刘医生,我带我的学弟出来逛逛,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邵建筑师对着刘医生解释。
“是啊!真是巧啊!你的朋友我好面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刘医生心里犯疑,想不出在哪里见过邵建筑师身后那高壮俊秀的男人。
“不会吧!我这个学弟他几乎从不生病的。他姓赵,我们是同行,暑假刚开始,他从美国回来收集一些建筑资料,好回去做研究报告。”
“你好!”
“你好!”
赵人樵和刘医生在邵敏雄的介绍后,彼此礼貌性地握手点头。
”这样——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坐啊?”刘医生客套地说,他每天要见不少病患,对于这似曾相识的人实在不愿多花心思去回想。
“我们打扰几分钟就好,我才不要做电灯泡呢!刘医生,好漂亮的女朋友啊,你可真不简单!”邵敏雄拍了拍刘医生的肩头,一副倾慕的神情。
“喔!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三天后就要结婚了。”
人樵的神情一震,原本漠然的表情更显得峻冷。
“恭喜你……”他冲着心乔说,表情僵硬,像是戴了面具。
“谢谢……”心乔说完随即低下头,此刻的她除了低头没有其他逃脱的途径。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再见面会变得如此的冷漠,就好像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她感到茫然、困惑,心里正强忍着被撕裂的痛楚。
“喔!原来是快要结婚了,新娘子真的好美——”邵敏雄忍不住赞赏着。
刘医生骄傲地看着心乔,接着说:“小乔喜欢这里的音乐,刚刚那首英文歌曲还是她点的呢!”
邵敏雄奉承地说:“这首歌真好听,我的朋友也是被这个音乐吸引,才会走进来的,真是有缘啊!”
人樵怔怔地看着心乔,径自沉湎在自己的思绪中。
“你为什么喜欢这首歌?”人樵的问题显得突兀,心乔怔怔地看着人樵,许久都答不上来。
“我……我不知道。”心乔敷衍的回答。
人樵继续追问:“怎么会不知道呢?喜欢一首歌曲都会有理由
的,例如是哪句歌词会使你感动?哪个旋律让你难忘?或者是这曲
子会让你勾起什么特别的回忆?都没有吗?”他犀利地看着心乔,咄
咄逼人。
“我没有想这么多……”心乔近似呢喃地说,他的每句话都像
是一根尖锐的刺,不断地刺痛她的心窝。
他们都故作冷漠沉静,明明内心翻腾不已,却竭力地表现出无
动于衷。
人樵的朋友感到气氛不太和谐,急忙岔开话题。“刘医生,我就
知道你的眼光和水准最高了!我还记得好几年前就不断有人替你
作媒,你不是嫌东嫌西的,就是说没有时间交女朋友,想不到你都
要结婚了!刘医生,喜宴在哪里举行呢?”
“六月十五,国宾大饭店,喜宴在下午六点半,欢迎你们来。”
“好!到时候我一定到。对了!人樵……你是不是同一天要回
去?”邵敏雄回着看着人樵问。
“不错!我是那一天晚上七点的飞机到桃园机场,再转机到洛
杉矶。”人樵冷冷地回应。
邵敏雄还是热烈地述说:“我这朋友是个优秀的建筑师,再一
年半就要拿到建筑工程系的硕土了。还有啊,他父亲在加州拥有几
间大旅馆,我们如果到美国,一定要去找他,可以免费住宿喔!”
刘医生张大了眼虚应地说:“真的!那么我们到加洲度蜜月的
时候,就去找你好了!”
“没问题。”人樵也虚应着回答。
“刘医生,我要谢谢你替我介绍了几个医生朋友,我现在的案
子就是他们介绍的。”邵敏雄卑躬屈膝的感激不绝。
刘医生笑了笑说:“那太好了……”
心乔从来没有如此困惑过,她的心混乱得容不下任何对谈,所以对面的男人在说些什么,她都只是虚应地点头。
她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控制自己不要往人樵的方向望去,可是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心乔看见人樵蹙着眉头,不耐烦的神情,就明白他也和她一样的渴望对方。
“那么……你们慢慢聊,我们到隔壁座位坐了了几分钟后,邵敏雄识相的要离开。
”好、好……你们也慢慢聊,很高兴遇见你们,我们喜宴的时候再好好的喝一杯。”刘医生也乐见他们离开,表面上还是客套一番。
人樵没有心思回应朋友的对话,他感到自己就像疯了一样。他曾经鄙视为爱情失去神智的男人,想不到自己也会是其中的一个。他以为回来台湾,不过是当一名过客,可是却有一个人让他魂牵梦系的摆脱不开,牵扯不断,在几百万的人口里面,都可以有这样的两次偶然。他开始明白他和心乔的命运在许久以前,在那一棵老榕树下,就已经紧紧相连、难分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