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承不承认对他冷漠,又和桑扬鹏太接近,让他产生了那种误会?”
“我……”映竹抬头迎视好友,眼中的迷惑逐渐消散。她幽幽叹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孟婷,你说得没错,过去我的确对正平太冷漠了,我一直浇他冷水,又从没让他知道我心里只有他,才会让他误会我跟扬鹏。一直到他跟我分手时,我才发现原来我伤了他那么深……”映竹眼中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下来。
孟婷无奈地陪她叹气,换她拿出面纸替映竹拭泪。
看来这个冰山美人已经融化了,以前的映竹是绝不会在她面前掉泪,连楼正平跟她分手的事,她也是平淡道出,没流露出任何感情。
“为什么你会对他这么冷漠?”孟婷柔声问她,“难道你不知道男人是火做的,可禁不起一再地泼冷水。你那样待他,他还忍了你二十三年,够痴心了。”
映竹抬起迷蒙的泪眼,对好友苦笑,“就是因为正平太过热情,我怕我再鼓励他,后果会不可收拾。你知道我对人生早有规划,不想那么早结婚,我有学业要完成,事业要打拼,而正平心中却只有我……”
“那不就得了,你也承认他的心里只有你,何苦继续折磨彼此?”
“我并不想折磨他,只是……”心头肉的那根刺,始终无法拔下来。
“我知道,你忘不掉楼正平曾背叛过你们之间的爱。可是,映竹,你一定要想清楚,如果这次又错过楼正平,你这辈子会快乐吗?”
映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不知道问过自己几遍了,七年来如行尸走肉的生活,别人都认为她没有感情,就连她自己也差点这么认为了;可是每当午夜梦回时,正平的形影便像把利刃刺进心头,那时候她才感觉到痛,才发现原来她爱正平竟然比她知道的还更深、还要痴。
“我再问你,你还爱他吗?”
映竹猛然抬头,红唇微张,不可思议地望着孟婷。
“我还爱他吗?”她清亮如秋水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进孟婷平静无波的明眸。“这是个多可笑的问题?他就像我的血液一样,在我的身体里流窜,一个人没有血可以活下去吗?”她凄楚地一笑。
“既然你还爱他,就没什么好计较了。”孟婷握住映竹的手,神色肃然,“纵然他曾经喜欢过一千个女人又如何?重要的是,你爱他,而他也深爱着你。映竹,别再错过了,不是每个人都有第二次机会,若再逼着他投人别的女人怀里,你会遗憾终生。”
映竹哽咽一声,握紧孟婷的手。
“谢谢你,孟婷,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映竹……”孟婷深深叹息,她不明白为何好事总是多磨,痴情的人儿总为情所伤。
第六章
北市近郊的夜空一片清朗.偶尔有几朵浮云飘过,一轮圆月盘踞天际,散发出黄色的月晕,将蓝家花园照得明亮非常。
走出蓝家客厅,正平抬头凝视夜空,发现如钩的上弦月不知在什么时候变圆了,明月附近,还看到两颗寒星与之辉映。
他蹙了蹙眉,觉得这个三角关系,颇似映竹、扬鹏和他。
他知道扬鹏已展开攻势,每天一通电话跟映竹道晚安。真亏他想得出这个伎俩!正平不屑地嗤之以鼻,如果说一句话便能赢得佳人芳心,他早就娶得美人归了。
但他的法子也不见得如何高明,映竹好像也没怎么软化。她似有情若无情的冷淡,让他却步。是不是方法太温和了?他摩擦双掌,蹙眉。上回的厚脸皮攻势好像还有点用,毕竟他吻到正平的脸,不是吗?
他轻叹一声,对着明月吟咏:“秋月莺啼修竹里,仙家犬吠白云间。”从七年前跟映竹分手后,只要有个竹字的诗词,便会引起他特别注意。
“是‘春月莺啼修竹里’,你把杜甫的诗改了。”映竹嘲弄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令正平喜出望外。
几日来,映竹一直避免跟他单独相处,怎么今天反而主动接近?
“是。不过现在是秋天,所以改成秋月。”炽灼的眼光贪婪地吞噬月色下更形清丽的美人儿。
映竹羞涩地避开他凝视,狂乱的心因正平的眼光而失速跳动。
“在夜观星象吗?”她轻声问。
“是呀。”他淡淡一笑,深沉的眼眸直勾勾地盯住她似玫瑰花瓣般柔软的红唇。“你回来的前一晚还是上弦月哩,现在却已月圆。”
“哦?”映竹有些愕然,避开他深情的凝视,抬头看天,发现果然是满月。
他什么时候养成夜观星象的习惯了?
她回国前的那天是上弦月?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哩,正平竟然还记得。心里好像有某种温暖的情潮凶猛地涌动了一下。
“今天十五了吗?”她问。
“还没呢,十四而已,月亮就这么圆了。”正平朝她走近一步。
映竹全身的毛细孔都可以感觉到他的接近,装作不经心地向旁边挪开一步,偏过脸看他,发现他眼中闪着一丝气馁。
真教她不忍心呀,映竹心里暗暗偷笑。
“我不晓得你这么诗情画意,还会对月吟诗。”
正平耸耸肩。“你出国后,我觉得先无聊;翻翻诗集,才发现那些诗人还真会猜人心事.把古往今来的伤心人情事都道得一清二楚,无论是情中蕴景,景中含情,翻来复去,说得人心里也凄凉起来。‘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也没听过欧阳修有失恋过,却能把那份心情写得这么真。”
映竹听了一怔,越发对正平另眼相看起来。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尽管接过他几首情诗,却以为他是胡乱抄写,没想到他竟有这么深刻的体会。
见映竹好像有几分动容,正平不禁得意。
“‘铜簧韵脆锵寒竹,新声慢奏移纤玉’、‘蓼屿荻花洲,掩映竹篱茅舍’、‘竹杖瓦鞋轻胜马’、‘独从坐幽篁里
映竹越听越是一头雾水,这几句没啥相干的诗句,竟被正平凑在一块。见他那张性感、丰润的大嘴还要念个不停,她连忙出声阻止。
“STOP!你到底在念什么?这跟今晚的夜色有关吗?”她满眼狐疑。
“跟夜色是没什么关系,跟你有关系。”正平的表情越发地深情不悔。
“我?”映竹完全胡涂了,这几句诗跟她有什么关联?
“对啊。”正平认真地点头,悄悄移向她,富有磁性的声音低沉如情人间的耳语。“里面都有提到‘竹’啊。尤其是那句‘掩映竹篱茅舍’有‘映竹’两个字。‘独坐幽篁里’的‘幽篁’便是指竹。你瞧,不都跟你有关联。”
“你……”映竹被他的话搞得好气又好笑。原来是这种关联。正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了?
“还有喔,”正平像个被夸赞的孩子般急于献宝,一双漆亮的星眸迷人地在绵密的长睫下闪动。“‘百叶双桃晚更红,窥窗映竹见玲珑。’及这两句我最喜欢的;‘倦枕竹下石,醒望松间月’。”
映竹他的话逗得一笑,没想到韩愈和王阳明的诗竟是因为“竹”字被正平欣赏。
“正平……你真有意思……”她掩嘴咯咯娇笑。“‘百叶双桃晚更红,窥窗映竹见玲珑’是韩愈咏百叶桃花的诗,可不是在咏竹喔。而‘倦枕竹下石.醒望松闲月’则是王阳明《西园》里的诗句,没想到你有归隐山林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