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乐?振作一点吧!你将来可是要当医生的耶!”
“我去当哈姆雷特好了。”说完他拿起一颗骷髅头放在自己头上。
“别闹了!”阿蓝赶忙抢下那颗骷髅头。“系上就这么…副人体骨骼而已,到时候弄坏了,看你怎么赔!”
他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满桌骨头,想了一下,问阿蓝:“不是要考解剖学吗?为什么要和这些骨头大眼瞪小眼?”
阿蓝拿起骨科课本在他头上用力一拍!
“解剖?明天考的是骨科!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全身虚脱地从教室走出来,经过一晚上阿蓝的恶补,这次考试应该能有惊无险吧?阿蓝为了让他能记住每根骨头的正确位置,还特地小心翼翼地把那堆骨头一根根排在睡死的胖子身上,到现在他满脑子还是胖子那副怪异的模样……感觉有点恶心。
背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一个短讯克里夫,考试顺利吧?考完了一起去平溪放天灯好不好?
放天灯?那不是元宵节的玩意?现在不过是秋天,连年都还没有过耶!
“谁说过元宵才能放天灯?就好像谁说只有过生日才能开party一样。只要想做就做,何必管这么多?”子安兴奋地拿着刚买来的天灯左右打量着。“哇!好久没放天灯了!”
十月中的平溪山里已经凉意飕飕,又是晚上,为了期中考连熬好几天夜的他身体有些虚,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克里夫,你冷吗?我毛衣借你好了。”说完也不等他刚答,就递过来一件橘色毛衣。
他往身上比了比——最后围在脖子上当围巾。
“你写些什么?”他见她在天灯上写着东西。
“愿望。”“会成真吗?”“不会。”
他愣了一下。“不会干嘛还写?”
子安转过头,笑了笑。“所以说只是愿望而已。”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橘色毛衣,有一股淡淡的女孩子香气。悄悄深呼吸一口,胸口竟似乎暖了一些。
只见她熟练地打开天灯,装上金纸,把他唤过去撑起天灯一角,自己则钻到天灯底下点燃金纸。
黑暗中,米色的油纸下慢慢放出橘黄色的光芒,炙热的空气缓缓充满原本干瘪瘪的天灯内部,一股热气慢慢溢出。
直到天灯完全膨胀了起来,她轻轻抖了抖,松开一只手,看看天灯会不会落地?
“放手了。”
他依言放手。
天灯有些不稳地在地上翻了一下,然后又站直,在秋风里慢慢上升,愈升愈高……
子安异常安静,只是不断瞧着那往天空远处飞去的天灯,眼里有一种他不会形容的情绪。
“怎么了?不高兴吗?不是你嚷着要来放天灯的吗?我都这么舍命陪君子,冒着睡眠不足的危险骑车载你上山了,应该好好感动一下吧?”
“是很高兴啊!可谁说高兴就一定要大笑大叫的?”
“你平常不就这样?”他眨了眨眼,天灯只剩下一个小点子。
“你觉得我很快乐,是吗?”她回过头对他笑,但那笑容却有些不一样。
不是世故,也不是勉强,但也不是平时那副无忧无虑的神情。“你怎么了?”他又再问了——次。
“啊,没事,吓着你了?”她摸摸头发。“只是想到一些往事,就这样而已。”
“又想到你以前那堆男朋友了是不是?”他有些吃味。
“是啊!”她干脆地回答,一点也不遮掩。
“想到什么?”
她静默不语,只是仍旧望着天空,尽管天灯已经不见踪影。
看着女孩这副模样,他突然觉得自己离她好遥远。
原来肉体上的亲密只是一种假象,如果他碰不到她的心,自己永远只是一个局外人,甚至,永远没有办法和她过去那堆男朋友相提并论。
“克里夫,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她突然问。
“你想做什么?”“想去山上走走。”
他左右看了看。“我们不就在山上吗?”
“不是这种山,是那种真正的高山,要背着大登山包爬个三天三夜才能到山顶的那种高山。回台湾以后我一直很想去这里的高山上走走,毕竟那是外国没有的。”
“英国没有高山吗!”
“没有,只有一堆丘陵,两三下就走完了。”
他抓了抓头。刚刚考完期中考,可以落跑个两、三天应该不是问题,反正到时候还可以借阿蓝的笔记来看。
“可以啊,最近刚好有空。想爬哪座山?”
“就玉山吧!”
“那不是要有登山证?”
“这简单。我有办法可以马上弄到。”
“不要告诉我——”不会林务局里也有她的旧情人吧?
“只是以前大学有个森林系的学长追过我,现在在林务局做事而已。”她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耸了耸肩。
他满脸黑线。好险现在是晚上,子安看不到。
“你到底有多少风流史啊?怎么讲都讲不完!”
“你生气了?”“没有。”才怪。
“你为什么要生气?”
他抿着嘴不回答,脑海里却浮起阿蓝说过的那句话——你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
“你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吧?”她突然说,笑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一句“你怎么知道”差点脱口而出。
“你知道吗?愈想要的东西,其实愈得不到。”她仰头望向漆黑天空。“就像天灯上的愿望一样,从来没有实现过。”
他脑子好乱。他不懂,为什么子安今天讲的话都好难懂,一点也不像平常的她?
也许是因为熬丁好几天夜,所以现在脑袋没办法好好运作吧?
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第八章
结果他们参加了登山队。
才十月,高山上的温度却已经降得只剩七、八度,晚上更接近零度。刚从闷热的台北盆地一路爬上来,家乐严重适应不良,过冷的气候让他热量消耗得特别快,稀薄的空气让他脑袋里严重缺氧,加上不断走路,时不时让他昏昏欲睡,提不起劲。
倒是子安像是很喜欢这样的气候似的,一入了山便特别有精神,十二公斤的大登山包背在她身后好像一点也不重,不时跳上跳下,看到什么稀奇的花草动物便追出去瞧。
“克里夫,你真没用,一个大男生爬点山路就喘成这样。”她不时在路上停下笑他,却其实是在等他。
他哀怨地抬头看她一眼,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真没用,来。”她伸出一只手。
家乐愣住。这什么意思?
“怎么二只手不够?”她又伸出另外一只手,乖乖等在他面前。
他不吭声地握住其中一只手。有些滑滑的,触感柔嫩。
突然想到这是他第一次牵子安的手,于是又多望了子安两眼,却只见到那碍眼的大登山包把她修长的身影给遮住了一大半。
登上山顶的前一天晚上,天空飘起了鹅毛般的细雪。他从没见过雪,有些兴奋,在雪花飞舞里跑了一阵后,这才发现
怎么四周特别安静?转头四处张望,果然找不到总是聒噪来源的女孩。
天色已经暗了,虽然知道这姑娘胆大福气大,走到哪都有贵人相助,但心里终究有些放不下,于是向领队说了一声,拿着手电筒出去找人了。
“喂!早点回来,待会要吃饭了。”领队朝他喊了一声。
“知道了。”他头也没回。
排云山庄外一片漆黑,只有绵绵不断飘落的细雪偶尔闪着一些淡淡的光芒,他打起手电筒,在四周绕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影,心里有些急,一面念着这丫头怎么突然不告而别,一面往山庄后头的树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