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不着痕迹地问:“你去阿拉斯加看白熊?”
“来阿拉斯加……”筑儿叹口气。“伤心。”
很显然筑儿的阿拉斯加之行并不幸福了。靖翾不想她难过,只好继续假装啥事不知:“要伤心在台北也可以,不必跑到阿拉斯加吧。”
“对啊,我很笨喔。”经过了一段长长,长长的默静之后,筑儿才笑笑不在意似地说,“我跟你说,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在阿拉斯加的户外,眼泪掉下来,一滴到地上就结冰了。”
筑儿虽然在笑,但笑得十分勉强,那假装毫不在意以掩饰她心中伤痛的言语,竟让靖翾心中牵扯似地疼。他甩甩头忽略这种奇怪的感觉,只是说:“等你回台北,我把你关进冰库里,你一样可以做这种实验。”
“我知道你又要笑我,你总是惹我生气。”筑儿说着,却一点没有发脾气的意思,她知道靖翾是跟她闹着玩的。说真的,她并不想要他说什么话来安慰她,这种时刻她听多少安慰的话都没有用。在靖翾的语气中,她听得出对她的关心,这就够了。
“你回来吧,别待在阿拉斯加了。”靖翾叹回气。“你不回来我找谁吵架?”
“你觉得我应该回去?”她反问。
“回来吧。你有没有机票?”
“有,可是还没去confirm机位,”而且她还是一样地迷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位子。”
靖翾现在已经没时间管她迷不迷糊了,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快让筑儿回来,离开那个伤心地。“告诉我你买的是哪个航空公司的票,还有你现在的电话,我帮你处理。”
他的口吻既像吩咐又像命令,筑儿不由自主地被说动了。
“好吧,你等我。”一阵的声音,隔了一会,筑儿才又出现在电话前,“有啦,是XX航空……”
“好,我订好位置再打给你。”靖翾果断地说,急于要处理这件事,然而才正准备切掉电话,却又听见筑儿在那头喊:
“喂——”
“怎么了?”他紧急地中断动作。
“谢谢。”她软弱地说。“你知道我好想找个人聊聊,但是不知道要找谁,后来才想到你,你一向好冷静,我想你一定会教训我,但也一定会给我意见……我想我没白打这个电话。”
她话中的无助,是他从没在她身上见过的,他所认识的筑儿,一向又天真又自在,他难以想象她颓丧伤心的模样。
他自己也不懂得,那一刻,他竟又无可救药地心疼起来。
“别乱想,”他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柔和过,柔和得像最温柔的和风。“回来就没事了。”
筑儿静了好一会没说话,似乎在感受这样的温暖流过她的心,好半天她才小小声地说:“谢谢你。”
电话挂上了。几乎是电话断掉的那一刹那,靖翾便立刻按下对讲机的按钮大喊:“卢小姐,打电话到xx航空阿拉斯加的办公室替我confirm一个机位,机票号码是XX,名字是桑筑儿……”
靖翾前面的吩咐卢小姐都还懂,然而一听到筑儿的名字她就大惑不解,忍不住在靖翾说完之后疑问:“呃……你确定要浪费时间帮桑小姐做这些……事?”
靖翾冷冷地应:“你是要在这继续怀疑呢,还是尽快去做我吩咐的事?”
像冰块铿锵敲击似的声音!又冷又凌厉,卢小姐被靖翾这么威严的语气给吓着,半句话都不敢再吭,立刻照他的嘱咐去做了。
* * *
因为是靖翾替筑儿confirm的班机,所以他知道筑儿什么时候回台北。那天他特别要卢小姐把他傍晚的时间空出来,不开会,不加班,不见客户。
“你要去接桑小姐?”卢小姐照例把眼睛瞪得比弹珠还大。
靖翾扫她一眼。“我爸妈回来我也接,客户来我也接,为什么她回来我不能去接?”
这话听来好像很有道理,可是他爸妈是亲人,没话讲;客户提供金钱往来,那也没话讲;可是筑儿呢?这是哪门子的理所当然?
然而靖翾自己非但没有疑问,还提早到了机场。在入境大厅等了快一个钟头,他终于看见一个娇娇小小的身影,却拖着几乎是她的人一半高的大行李箱,跌跌撞撞地走出来。靖翾虽然又很想骂她白痴没效率,可是同时他的心里却忽然好放心,至少,筑儿看起来很正常。
筑儿看见靖翾,不由得一讶:“你怎么会在这?”
靖翾半真半假:“我经过机场,顺路来接你可以吗?”
筑儿再笨也知道靖翾的好心,她受宠若惊,一副感动得要哭要哭的样子,说:“我好感动喔。”
然后走着走着,行李箱顺手就过继到靖翾手上了。
筑儿的行李箱不只大,还很重,连靖翾拖起来都觉得累赘,他忍不住道:“下次感动之余,麻烦带个小一点的行李箱好吗?”
“阿拉斯加很冷耶,”筑儿认真解释,自己轻轻松松已经走到靖翾停车的停车场。“我在当地买了好多厚衣服,所以才会这么重。”
筑儿很轻松,靖翾却着实费了一番工夫,才把行李塞进后车厢。“台北又不下雪,你买那么多厚衣服带回来当棉被?”
“我没想那么多耶,”筑儿望着靖翾发动车子。“反正买了嘛。”
靖翾再一次被她打败,翻翻白眼无话可说,开车上路。
出发没多久,筑儿陡地问他:“喂,你车上有没有水?我口好渴。”
靖翾将将就要昏倒,忽然怨恨起自己为何一时心软,还自作主张来接她。“刚才在机场怎么不说?现在刚上高速公路去哪买?”
“刚才还没那么渴嘛。”筑儿软软地说。
“真是败给你了……”靖翾的口头禅,已经快由“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换成了这一句。他想了想,索性在前面的桃园就先下了交流道,拐到比较热闹的地方。
“我们找家便利商店吧……”靖翾边开车边说,只是奇怪她怎么不回应?不,不对,之前的几分钟好像也异常地安静,以筑儿的习惯,她不可能忍得住一分钟不说话的。
靖翾纳闷地在路边将车暂停,赶紧转头一看,她软软窝在坐椅里,像只小猫一样地睡着了。
“你不是口渴吗?”
靖翾丝毫不怜香惜工地吼她,她没什么回应,倒是身子一斜,干脆歪到他身上来了,甚至还自动地抓了他一只胳臂像是当抱枕,睡得更香。
“喂”靖翾抖抖手臂大声抗议,筑儿却充耳未闻,眼皮连张都不张一下,继续睡。
靖翾眼见要不回他的手臂,不得已,只好暂时借她。没了右手他又不能开车,一下子什么事也不能做,只得坐着闭目养神,坐着坐着,一个不小心,他竟也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靖翾茫然醒转,睁开眼睛,发现天色已暗,而在黯然的光线中,一双黑黑亮亮的瞳眸正盯着他瞧,他一惊,猛然坐正了身子。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筑儿,她早醒了,还很好心很体谅地跟他说:“我看你睡的好熟,所以不忍心叫你。”
明明是她先睡着,靖翾不得已所以才陪她……算了,跟她讲什么道理永远都扯不清。他只是没好气地提醒:“你还记不记得你口渴?”
“记得,”筑儿正经点点头。“不过现在还饿了。”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靖翾正打算系上安全带重新发动车子:“想吃什么?我带你去找餐厅。”
“不必啦,”筑儿眼光往对街一望,那儿有家麦当劳。“给我一个鸡腿堡我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