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上回吃过很好吃的店?”靖翾不禁吼她。
“不对啊,味道完全不一样。”筑儿也委屈地叫。她不由得环顾四望,却是愈看表情愈迷惑。“不过说真的,现在看起来这家店的装演好像不太一样耶。会不会……我记错了?是下条巷子?这附近麻辣锅满多家的……”
筑儿自顾自说,转回头,才看见靖翾的表情像是想把她抓来打一顿:“你是不是从来都没被人骂过,所以才这么迷糊?”
筑儿当真好好地想了一会。“嗯。真的好像每次我惹了什么祸,我的朋友都不会骂我耶。”
靖翾没好气地瞪她:“那是因为他们拿你没办法,只好原谅你。”
筑儿也知道自己太过迷糊。她垂下头,怯怯地拿一只眼睛偷看他:“你……生气啦?”
这世界上恐怕没什么人有能耐跟筑儿发火。靖翾长叹口气。“我也拿你没辙,所以也只好原谅你。”
“就是说嘛,”筑儿如获大赦般笑了。“是我出钱,你又没损失。”
靖翾的声音陡地又扬高:“这么难吃的东西,会让人一个礼拜没食欲,怎么没损失?”
他的气势让筑儿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又问:“你又生气了?”
“没有。”靖翾降下音调,认栽了。“算了,我吃旁边的普通锅好了……”
“天!”靖翾又一口把菜吐出来。“这白菜怎么是苦的?!”
他窘迫的模样,让筑儿不由得喻笑出声,但要她节制笑声是件太困难的事,果然不多久,她从小小声细细碎碎的笑,变成了合不拢嘴的大笑。
靖翾被筑儿笑得很呕,他眯起眼来直视筑儿:“为什么我开始怀疑,这会不会是你的预谋?”
“不可能,我才没那么精明。”
筑儿仍止不住笑。她的笑容自然而纯真,黑而生动的眼睛,甜美璀璨的脸庞如此迷人,他的眼光像被下了魔咒似的离不开她,愈看愈痴。
他必须承认,她真的很动人,靖翾这一生,还没遇过这么令他迷惑的女人,他感觉自己心中似乎正有一股他所陌生的暖流窜升——
一种他早已遗忘的爱情讯号。
他灼灼地凝视她,不由自主地说:“你笑起来很美。”
筑儿的笑声卡住了。她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震了震,他的眼眸就这么肆无忌惮地锁着她,炽热的眼光,震撼力十足,像酒一样让她神思恍惚,她下意识地咽咽口水,这男人竟能使她心慌意乱。
筑儿的双颊已经快要变红了,她不得不偷偷做了个深呼吸,眼光躲避着他的。“喂,你这样看我,我会心跳加速啦。”
只见靖翾的眼中霎时闪过一丝错愕,而后是隐藏不住的笑意,她真是坦率得可爱!这让他也忍不住直言:“连这种事你也说得这么坦白,你都不会害羞的!”
筑儿只是一抬眼看他,他那双放电似的双眸,立刻让她刚刚吞进去的食物在胃中作怪,心跳速度狂翻,吓得她的眼帘立刻又垂下去,半慎半斤:“不害羞怎么会心跳加速。”
他的眼里闪着促狭的光芒,半真半玩笑地:“你在挑逗我?”
一股触电似的感觉忽然窜过她的神经末稍,他们之间似乎蕴酿着某种气氛,一种并未刻意去制造,却在不知不觉中蔓延的暧昧。应付这样的状况筑儿并不得心应手,她只能继续她的坦率:“没有。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这么说,以后有可能?”话一出口,连靖翾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为何追问?尤其他低沉的语气,多像在调情啊!他疯了,他已经快不认识现在的自己了。
“难讲。”筑儿还是据实以答。然而这样的答案,却让靖翾忽然意识到一件他早以认定的事:她是同性恋。
仿佛下在他身上的魔咒陡地被解除,他清醒了过来,不仅为刚才的暧昧气氛而迷惑,也深深纳闷自己为何会有那些奇特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给过女人一丝好脸色,而他刚才竟对一个女同性恋调情。
他要不是突然智商降低,就肯定是突然疯了。
“我想,你是不可能喜欢上我的。”靖翾恢复了平常的语气,他早已认定筑儿是同性恋。
筑儿却也跟亚琵、叶祖岷一样,直接想到了她的男友。她诧问:“你在说朱利安?亚琵连这也跟你讲?”
“亚琵把我的祖宗八代都告诉你了,”他微笑道。“她好歹也该回馈一些你的秘密。”
“这算不了什么秘密,我死缠他是众所周知的事。”筑儿城慨地说。
谈起朱利安,她的心立刻开始下起大雨,刚才与靖翾那番心荡迷魄的感觉,已不复寻。
她摇摇头,百般倦怠似地叹口气:“哎,聊他很烦,我们别讲了。”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她心不在焉地说着浮面的话,“来来,吃菜吃菜。”
靖翾看得出她脸色的变化,他也猜到,这个茱莉安带给她的恐怕并不是多么幸福的感情。他解决不了她的问题,但他想恢复她的笑容。
他微微一笑,指指那锅可怕的麻辣锅:“你吃得下去,我就服了你。”
筑儿一怔,这才想起这桌上的菜几乎全是吃不得的,她抬起眼,正与靖翾又奚落又拿这锅菜没办法的无奈眼神相接,像约好了似的,两人竟相识大笑起来。
笑声,像雨水般冲走一切,冲走莫名其妙的尴尬暧昧,冲走不愉快的心情,两人开怀的放声大笑,使他们像一对密友。
虽然桌上还摆着满满的菜,但五分钟之后,他们亳不考虑地结了帐,靖翾绅士地想付帐,却被筑儿死瞪一眼:
“干什么?不是说好我请客的?”
靖翾回瞪她:“除了我妈,我这辈子还没让女人请过客。”
“哼,大男人主义,”筑儿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为什么不能让女人请客?”
“你不是只剩两千?”他提醒带揶揄。“我是怕你万一半夜想爬起来花钱怎么办?”
筑儿真恨自己脑子没他灵活,嘴也没有他伶利。她只好刷刷立刻掏出两张钞票往老板怀里一塞,眼明手快先抢先赢。
真是败给她了……靖翾平生头一次让女人请客!还是个不怎么有钱的小女人。这使得他边走边斥:“你很有钱吗?殡仪馆赚的钱够你这样乱花?”
筑儿自动拉开他的车门,点点头。“还不错啊。一场就有一千,有时候一天两三场。”
靖翾发动了车子,有个疑问他一直想问:“说真的,你为什么选择在那工作?只为了钱多吗?”
“钱当然是个原因。”筑儿一向诚实。“但我不觉得那个工作有什么不对。职业不分贵贱,什么工作都得有人去做。”
靖翾大大不以为然:“也不必找个殡仪馆啊!”
“不错啦。”筑儿斜眼一瞥。“我姑姑本来叫我跟她去学化妆——帮死人化妆。她说那种手艺独门,只要我学会,一辈子不怕失业。”
靖翾骇异万分,他虽然见识颇多,却也不得不被筑儿吓到。“你家怎么都是些怪人?”
“哪里怪?”筑儿不服地啄嘴。“要像你这样坐大办公桌才叫正常吗?”
这种事当然没有一定的定论。靖翾换个口吻:“你打算就在殡仪馆混到老?”
“没有哇。存够钱就开家音乐教室喽。”筑儿回答得很理所当然。“再不然回巴西去。”
“巴西?”靖翾的头上又多了个惊叹号加问号。
“我爸妈、姐姐,所有的家人都在巴西。”筑儿转头看窗外,外头又下雨啦,讨厌死了。“我五岁以后,十二岁以前也是在巴西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