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四起,不单单来自瞬间甩脱银盅的海默太太,更来自席上所有原是一脸优雅的仕女,有人还跳上了椅子,只因那雪白骨瓷盘上的主菜,是一只只活蹦乱跳的蟋蟀、蚱蜢及会飞的蟑螂,还有会爬会吐信的小蛇。
依莎贝尔没尖叫,不是为了保持优雅,而是因为她叫不出来。
她看见一个快速窜爬的黑影向她扑来,由她右手爬上右颈,那是只全身漆黑的大蝎子。
蚱蜢、蟑螂甚至小蛇都只是佐料,真正的主菜,是它!
这只正昂高着毒刺长尾,即将吻颈的大蝎子,似乎想等她先妄动,好有借口一举将她夺命。
为什么它会二话不说,直接挑中她?
她惊悸的蓝眸瞥见那朵别在她右领上的紫色小花,那是她到餐厅后,一位长相俊美阴柔的服务生特意上前替她别上的……
“海默小姐!”
服务生操着低沉且微有东方腔的英语,一边恭喜一边替她别花。
“鲜花配美人,这种花在我国的传说里,是能为即将出嫁的少女带来好运的……”
而她的好运,是死于蝎吻?
她从不认为自己胆小怕死,但是当死亡当真在眼前与她招手时,她突然涌生前所未有的恐惧,比那时知道险些被射死、被钢琴砸死都还要害怕,因为,她必须面对它!
她的父亲、母亲、亲人都在兵慌马乱间,无人发现她的险境……
她不想死!
她再也忍不住了,也不管此举是否会加速蝎子夺命的动作,或是惊动餐厅里的其他人,她都管不了了。
“豹!救我!”
一直到喊出口后,依莎贝尔才发现自己喊的人是谁。
她喊的是豹,而不是她的未婚夫,更不是在场的双亲。
在她的潜意识里,这个男人不知何时已与她的安全感密不可分了。
事后回想,她不禁要认为这又是伊豹的一桩诡计。
他想要知道,她在最危急的时候喊的人是谁!
因为她才一喊,他就立刻现身了,连超人都没他这么神机妙算,换言之,他应该是躲在一旁,冷眼旁观这出闹剧的发生?
伊豹的身影如闪电般移近,甫一出手就让那只蝎子毫无求胜的余地,他戴着薰有异香专克蝎子的手套,若无其事的用两指夹得那虫子全身变冷僵硬,接着,他喊来了服务生端来一瓶上等威上忌。
“替我泡蝎酒!”他笑咪咪的做了此虫下场的指令。
“依莎贝尔!依莎贝尔!你有没有事?”
蜂拥而上的亲人,险些要将依莎贝尔掩没。
见女儿除了虚弱点儿,一切尚可,海默先生一边向女儿的救命恩人致谢,一边向大家介绍。
“这位是杰森的表哥,你们瞧,杰森对依莎贝尔有多好,就算有事远行都没忘了请他本事高强的表哥过来保护未婚妻。”
见着那泡在酒里的蝎子,众人对眼前的年轻人升起了浓浓敬意。
伊豹却只是浅笑点头,丝毫不居功。
“海默先生,已经有人去报案了,待会儿就会有警局的人过来,但怕的是会有大批记者闻风而王,你知道的,这事若上了报,对两家的名声都不好。”他压低嗓子,好心提醒。
“对对对!”海默先生拚命点头。“年轻人,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就麻烦你帮我将依莎贝尔先送回家去,这边的事交给我,我会想办法把消息压住,至于凶手,我会让警局的人在暗地里调查的。”
下一刻,惊魂未定的依莎贝尔,就这么连声抗议都不能有,硬被父亲塞进了已获他全心信任的伊豹怀里,由着餐厅领班带他们从后门离去。
每个人都觉得她和他在一起很安全,却不知和毒蝎相较起,待在野豹身旁并没有安全到哪里去。
冰凉夜风迎面扑上,让她整个人被冻醒,秋夜的伦敦,冷得彻骨,但会这么冷还有另一个原因,她发现自己正被他抱着定在既冷且暗的公园里。
“放我下来,别碰我!”
“你确定吗?”伊豹没戴墨镜,此时那黑眸卸下了在人前伪装的礼貌可亲,笑得恶意沉沉。
“当然!”她坚持。
他双手一松,容着她“砰”的一声狼狈坐倒在地。
她瞪瞪他,咬咬牙,却发现双腿无力。
而他,却只是在她眼前蹲下,贪玩的将她一缯红发卷在好看的长指上,一脸笑嘻嘻。
“为什么我会这样子?”用力!用力!为什么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花有毒。”他爽快的给了她答案。
依莎贝尔目带嫌恶,吃力的将襟上小花拔下扔远,却仍是全身软绵绵的。
“小莎同学,你真的很天真,你以为所谓的中毒只要将东西扔远就没事了?从戴上它后,你已嗅了它二十八分五十七秒。你们这些西方人真是麻烦,光几道前菜和餐前酒就熬了这么长的时间。”他盯着腕上的“DRIVEN生死极速”,啧啧摇头。
“而你,就待在一旁眼睁睁看我中毒?”依莎贝尔咬牙切齿。
“那毒又不会死人。”
他一边笑一边继续玩她的头发,嫌她大惊小怪。
“它只是会让你反应迟顿一阵子,真的只是一阵子而已,还有,那是蝎子最爱的气味,主要是用来指点迷津,让蝎子第一眼就盯上你。”
“你!”她气急败坏,“你到底是来帮我,还是来看热闹的?”
“嘿!你很不知感恩耶!在你们一边喝酒一边优闲等着前菜时,我还到外面去为你追了二十多分钟的‘毒蝎子’,只可惜呀……我老是担心你会有事,所以没敢再追,而一回来就恰好见到你妈在揭盅,你这没良心的小女生,竟还敢质问我是不是来看热闹的?”
他弹她额头一脸不爽。
“也罢!反正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认为我存有恶心,既然如此,我走就是。”他放开她的头发,潇洒俐落的起身。
“你……要去哪里?”虽然讨厌见到他,但见他要走,依莎贝尔不免着慌。
“夜已至,去做些撒旦该做的事,别在这里充当好人还遭人嫌弃。”
“你……不管我了?”她不是故意的,却还是掩不住语调里微弱的哭音。
“是你叫我别碰你的,除非,你求我把你抱回家去。”伊豹绽开恶笑。
如果用眼睛可以杀人,他早已千疮百孔!
依莎贝尔瞪着他好一会儿,最后她转开视线,抬高倔强的下巴。不要!她才不要向他开口求饶!
接着,她听到伊豹的脚步声伴着口哨声远去,他心情不错,因为他吹的是“桂河大桥”,一首该死的进行曲!
她熬了很久,用了很多的力气却依旧只能抬高手,她盘算着,等到她终于爬出公园外喊计程车时,只怕东方太阳已升起。
接着,她发现前方泥地里,仿佛出现了个小水洼。是下雨了吗?她抬头,哦!不是,那只是个用来装盛她眼泪的小小水洼。
她哭了?抹抹眼角,她才惊觉自己真的哭了,而且哭得好惨!
她一边抽抽噎噎,一边死劲儿咬着唇办想让哭声降低,免得让人听见。
要是此时来个大地震,将她吞噬入大地就好了,反正她对于几日后的婚礼早已没了期盼。
一个不在乎她的未婚夫:一个不知原因想杀她的杀手:一对只想着快点儿将她嫁出去的父母亲:一个邪恶如撒旦似的终极保镳……
突然,她的身子被人凌空抱起,下一瞬,一堵温热的胸膛钢墙似的将她好生圈护在内。
透过婆娑泪眼,依莎贝尔睇见了那个方才让她暗咒过千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