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书纬总是在晚上哭,我怕你工作太累,而且你总是不喜欢他吵,我怕你生气。」
他拢紧了眉。「那是因为他独占了你全部的注意力。」
「他是我儿子,我自然要爱他、照顾他。」
「书纬对我有敌意。」他的语气里有一丝的哀怨。
「因为他以为你欺负我,以为我被你虐待,以为你专制独裁。」
「看来我的形象很恶劣。」他自嘲地说。
「是你让你自己的形象变得这么糟糕的。」她咕哝着。「你不听我们说话,总是一意孤行,自以为是的安排我们的事情,造成现在人缘不佳,你怪不了别人。」
他幽幽一叹。「你别再怪我送书纬出国念书的事了。」
「怎么不怪你,是你非得让书纬那么小就出国念书的,在国内不能念吗?不能等他大一点再送他出去吗?他那时才七岁耶!」
他又叹气。「看来,这件事你是打算埋怨我一辈子了。他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疼他,但你对他太溺爱了,我们的父母更是将这孙子宠得无法无天,我可不愿意他成为一个败家子。」
想到他们当年对书纬的宠溺,她有时也觉得无力,而这几年下来,她越来越能理解丈夫的苦心,但一想到他让他们母子俩分离,心里仍不免有气。
「那你也不该一意孤行,这样硬拆散我们啊!」
「儿子在你眼里永远是小孩,就算他到了二十岁,你也不会愿意让他出国念书的。」
她沉默了,当是默认了他的话。
「他一个人生活,才能学会独立自主,这辈子他要走的路还很长,一个男人总是需要磨练一下,不然怎么会长大。」
她又沉默了,心里知道其实他都是在为儿子着想。
「而你好狠心,自己跑去和儿子住,一去半年都不回来。」
是她听错了吗?居然听到他的埋怨。
「你在乎吗?我看你倒是有没有老婆都一样,日子还是过得很好。」她也觉得很委屈啊!
「自己的老婆跑了,除了强颜欢笑外,我还能怎么办?」
「那天我回来了,也没见你特别高兴。」讲到这儿,她又动气了。
「我当然很高兴你回来,如果我不在乎,又怎么会动员所有的人去轮番说服你。」
以前她怎么会觉得她老公不善言语?瞧他句句说得有理,让她都无法反驳。
「唉!转眼间书纬都这么大了,好象没多久前他还在院子里跑,现在已经大得要展翅高飞了。」
方以敬也颇有感慨,才一晃眼,竟有时光飞逝如箭的感觉。
「那一年,你和我去看书纬,原本说好要留一周,带他去迪士尼乐园玩,但第三天,你就说有事自己一个人先走了。」她悄声耳语。「那时候,书纬好气你,跑到房里哭,只是他逞强的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他气我,那天我要走了,他还不肯送我。」他又叹口气。他承认,为了工作,他的确忽略儿于许多。
「其实你车子走了后,他从屋里跑出来追你车子,一直追到车子不见,然后抹着眼泪不说话。」想到当时的情景,她就不免心疼。
他心里怅然,就是从这些点滴之间,他和书纬父子间的关系才会越形陌生。
「还好,你和书纬的感情很好,至少可以稍稍弥补他心中的缺憾。」
一他是我生的,自然感情好。」语气里有着为人母者的骄傲。
「他知道你是H.Y.?」
「知道,儿子一直是我忠实的画迷。」她有些得意的说。
「而我居然不知道鼎鼎大名的H.Y.就是我的老婆。」
她呻吟一声。「你别取笑我了。」
「我没笑你,只是觉得惭愧,惭愧我不够了解你。」侧过头,他深情的轻吻一下她的发。
「那很公平,因为我也不了解你,你的事都是我从报章杂志上看来的,像你差点进太空总署,还有你的行程表、你的收入,我对你的一切知道的比记者还少。」
他闷笑一声。「我是听到你的埋怨吗?」
「没错。」她毫不避讳的承认。
两人一直不停的说着,直到困极了,两只手都还紧握着,此时,窗外的天已微微亮了……
第八章
一样的餐厅,一样临窗的位置,一对像璧人似的两个人,一样的鸳鸯下巴,但相对的两人却异常沉默,流泄的钢琴声瑶瑶琮琮的像流水,又像情人间的低喃,平添了不少浪漫情调。
宗品禛仍定定的看着她,脸上没有一贯温柔的笑,只有苦涩。
「你有话要告诉我,是吗?」
行云低垂着眼睫,面对他的深情,她只觉愧疚。「先吃吧!吃完后我们再聊。」
「先说吧!说完再吃,不然我吃了也食不知味。」
他想轻松面对,想故作不在乎,但是,面对她的淡然浅笑,眉宇间散发的是他未曾见到,也无法点燃的光彩,他心一沉,跌入幽幽的深潭。
她有些迟疑,看到他的力持镇定,她的话梗在喉头,怎么也吐不出来。
「你已经做好决定了。」他叹气,她不说,只能由他先开口了。
看她轻轻的点头,他的心更冷了。「想不到他还是让你放不下。」
她垂下眼睫,对于要出口的话,心头也是沉甸甸的。
「介意我抽烟吗?」
见她摇头,他缓缓拿起一根烟,点烟的手指微微地颤抖着,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他自嘲着,好掩饰自己的不安。「太久没抽烟,现在连烟都点不着了。」深吸一口,而后重重的吐出一口白烟,他的睑隐在烟雾中。「你和他和好了?」
「是的。」
「你决定还是和他在一起了?」说着,心也微微的被扯痛了。
「是的。」
「所以,你打算对我说声抱歉?」蹙起的眉,让他的脸色更形憔悴。
「不只是抱歉,还有谢谢。」她低声道。
他仍是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很公平,你得到了你的幸福,而我得到了一句谢谢。」
她叹了一声,软软的、乞求的开口,「品禛……」
「给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他平淡的说,语气中未曾泄漏任何情绪。
「我没有和你共度一生的勇气,更没有离开以敬的冲动。」她老实说。
「我们很相似。」他笑了,笑得苦涩。
「是的,我们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和你相处很舒服、很快乐,我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又叹口气。
「继续。」他的黑眸紧紧的盯着她道。
「我欣赏你,但是,我不会爱你,因为我爱以敬,爱了好久好久,我想,我还会这么的爱他下去,我想和他牵着手走到老,走到死,只要一想到在未来的几十年里能和他在一起,就觉得很幸福,也让我觉得未来是值得期待的。」她说着,脸上不自觉的扬起一抹幸福的光芒。
宗品禛手指轻颤,一仰头,一杯酒已是杯底朝天。
「我舍不得他,看他操劳工作,我心疼,他牵我手的时候,我高兴快乐,但我对你没有这些感受。」为此,她觉得很抱歉,但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
她话语里的浓情蜜意,让他好嫉妒,嫉妒那个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她的爱的男人。
他凄凉的一笑。「还没有开始,你就已经把我打入了地狱,连一次机会都不给我。」
她的眸光满是歉意,他甚至有些恨她的歉意,恨她的专情、恨她的淡然美丽。
「为什么他能先认识你?为什么他能与你共度十二年,而我还在到处寻寻觅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