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紧自己,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颤抖抖的,突如其来响动的铃声宛如一记惊雷,轰得她一颗心几乎跳出来,全身的血流仿佛瞬间停滞。
直到铃声持续响了三、四声,荭嫔才回过神,毅然将畏冷的小手伸出被窝,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
“Hello。 ”
“小姐……”
话筒里传来的男声很熟悉,荭嫔一下子就认出声音的主人。
是父亲的秘书林正辉。
可林秘书一早打电话过来做什么?
“董事长心脏病发,目前在医院急救……”
她震惊得险些摔落电话,放下话筒后,思绪仍有好几分钟呈现空白。
不能慌!荭嫔不断地提醒自己。
林秘书已经帮她订好机票,她还有时间到学校请假,或许可以上完早上的课再……
突然掩住脸痛哭失声,这是母亲过世以来,荭嫔头一次感到如此无助。
虽然晓得父亲有心脏病,但她不知道这么严重,直到林秘书的电话……他那么焦急的通知她,还事先帮她订好机票,足以显示父亲的状况有多危急了。
只要想到这里,心底不断升高的惊慌和焦虑几乎要击垮她。
不,她不能被击垮!父亲需要她!
荭嫔强忍泪水,明白她必须找一些事情做,否则还没上飞机,就先崩溃了。
压抑着内心的慌乱,她起床梳洗,机械化的穿衣、吃饭,搭车到学校,办好请假手续后,上完一节课才返回住处整理了简单的行李,叫车去机场。
可是在上飞机前半小时,荭嫔再度接到林秘书打来的电话,通知她父亲病逝的恶耗。
强烈的伤痛浓雾一般罩下,在那一刻,荭嫔失去了现实感,好像看到胸口有个蛀洞不断地扩大,一下子就蛀光了她。
尽管心痛到麻痹,身体仍如常地做着应该做的事,听到广播也会登机,按着机票上的座位号码,寻到座位坐下,扣上安全带。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的意识渗进了女性温柔的询问声。
“小姐,你怎么了?”
荭嫔的意识从沉重的伤痛里回到现实。
她抬起湿重的眼睫,模糊的视线里浮现空姐关切的脸。
“你的眼睛都哭肿了。来,这里有条温毛巾,你擦擦。”
瞪着那条递来的毛巾,荭嫔突然觉得眼睛好痛。
怪不得她始终觉得视线模糊,原来是被泪水遮住了。
可她为何而哭?
挥沌的意识忽然间清晰无比,丧父之痛死灰复燃般烧灼着她的心,荭嫔仿佛又看到胸口上的蛀洞扩大了,泪水哗啦落下。
“小姐?”看到她越哭越伤心,空姐慌得手足无措。
荭嫔知道自己吓坏了她,连忙接过毛巾覆住脸,不断地吸着鼻子控制住那股仿佛要撕扯开她身心的创伤。
“我没事……”她抽噎地摇头,艰难地吞咽着自己的伤心,嘴角的抽搐却泄漏出她压抑不住的激动。“我只是需要喝杯水,麻烦你……”
尽管担心,空姐却没多说什么,点了个头,转身去拿水。
喝过水后,荭嫔的情绪稳定许多。她的眼睛刺痛,鼻子也很难受,但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悲痛了。
她发觉身处的商务舱很安静,就算她的悲痛曾经引起注目,同舱的旅客这时也失去兴趣,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事务里。
浓浓的哀愁和怅惘笼上心头,荭嫔转头看着窗景,天空好蓝好美,并不因为她的伤心显得阴晦,就像周道的人们不可能与她同悲是一样的。
领悟到这个事实,荭嫔的喉头再度发紧。
不,不能再哭了。她忍住泪水,不断地提醒自己,再伤心都唤不回父亲了,可除了流泪外,她还能做什么?
惶惑的心再也找不到方向,再也不知道该为什么而努力了,因为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用,父亲都看不见了。
他抛弃了她,不给她机会向他证明她一点都不输给初正轩,让她永远都无法赢回他的爱!
不公平,不公平!
她想要投诉,想要吶喊,可有什么用?
他已经死了,她只能把所有的不满放在心上,再无人可说了。
但真的没有人可以说吗?
难以言喻的恨意怒潮似的在荭嫔心底澎湃汹涌,每道暗流里都有一个名字--初正轩。
他不是向她保证过,会好好照顾父亲,怎么父亲还会心脏病发?
他说话不算话,害她连父亲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他好可恶!
荭嫔不讲理的把所有的悲伤和怨恨全都赖给正轩,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她不知道如何度过这趟漫长的旅程。
所以当她飞过大半个地球,抵达中正机场时,内心的愤怒和悲痛已经累积到非得发泄的地步,这使得她苍白的表情看起来格外凄厉,血红的双眼似喷吐着怒火,宛如复仇的女鬼。
林正辉来接机时吓了一跳,差点认不出眼前悲愤交加的女郎是他看着长大的可爱少女。他小心翼翼的领她上车,因为摸不清楚她的情绪,一路上都不敢说话。
可是车内的气氛实在是静得教人喘不过气来,林正辉偷偷溜她一眼,忍不住喊道:“小姐……”
“初正轩呢?”回答他的是一声像从紧咬的齿缝里挤出来的质疑。
林正辉呼吸一窒,不敢相信眼前这张写满怒气的狰狞表情是属于荭嫔的,困难地吞咽着口水。
“正轩将董事长接回家里设置的灵堂,他--”
“我是说爸爸心脏病发作时,他在哪里!”
又是一声尖锐得教人想掩起耳朵的质疑,尽管心里纳闷,林正辉还是依据事实回答。
“董事长心脏病发时,正轩去高雄巡视工厂,董事长一直撑到他从高雄赶回来才过世。”
他的话令荭嫔心中的愤懑更甚,她好恨父亲为何只等初正轩,不等她!
难道在他眼里,她这个女儿就这么微不足道吗?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林正辉连忙解释,“董事长不是不等小姐,而是……等不了!他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才等到正轩交代后事……”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就算是事实,荭嫔还是固执地埋怨初正轩。
她发誓一见到他,便要质问他为何没好好照顾父亲,害她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泪水迷蒙了她的视线,她不再说话,害怕一开口,强忍的悲痛便再也隐忍不住的泛滥成灾。
终于,她回到了家。
终于,她踩进了家门。
终于,她看到了他!
她激动的身影并没有立刻扑向她所怨恨的对象,也不让任何人通知他,只拿着一双淌泪的眸投向跪在父亲灵位前同样泪流不止的男子。
他伤心的模样分外真切,落寞、箫索的身影狠狠撞击她的心,不但使得她积郁满腔的怒火登时灰灭,还情不自禁地走到他身后,笨拙的伸出手轻拍他的肩。
正轩几乎是在她碰到他的瞬间回过身拥抱她,那一刻,他们心贴着心,脸贴着脸,泪水交融,为着共有的亲人离去而满怀悲痛。
“我只剩下你了,荭嫔……”他沙哑的声音好无助,脆弱的抖音比任何巨大的力量还要撞痛她的心。
“我也一样……”那一刻她哽咽的说不出话,依稀回到久远的最初,她以最纯稚、不受污染的情感单纯的喜爱他。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记得是六岁那年。
常去沈家的她,每每看到沈翊和沈翎兄妹相处的情形,就好羡慕沈翎能拥有一个疼爱她的兄长。
多少个夜晚,她向上帝祈求,赐给她一个哥哥,但每天早上醒来,或是放学回到家里,得到的都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