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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夫人猛点头,报记心上,转头叫唤仆人。“给我回去拿万两白银来,快去!”交代完,还不忘朝大师顶礼膜拜。“多谢大师赐教,弟子谢恩。”

  却说白夫人正朝大师顶礼膜拜之际,白微生则在城内才子文人最爱聚集的风月场所——挂月楼,逍遥快活。

  在此弹唱的艺妓各凭本事挣钱,她们陪着文人才子吟风领月,斟茶倒酒,才情高的还能成为这些才子诗人的红粉知己。当诗人挥墨做了好词时,她们立时操琴伴奏,供文人作乐吟唱。

  白微生是这里最受倾慕的公子,才情高、身家背景好,加上那潇洒中带点任性,酷酷的脾气,简直迷死一票女人。

  可惜纵有再多女人倒贴,白微生自恃甚高,看都不看,只欣赏有才情的女子。

  艺妓宋清丽便是他白微生唯一相交的红粉知己。

  瓜子脸,丹凤眼,红唇一点薄润如樱,肤白若雪,身形窈窕,顾盼间正如其名,高雅清丽如一首娟秀小诗,诗内蕴着一点沧桑、流转着万种风情。

  宋清丽出身名门,因家道中落,辗转沦落至此。因此眼底总有淡淡哀愁,令她的美丽,透着深度。她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最令微生欣赏的,是她总能跟得上他的文采,激发他的思路,陪着他赋诗写词。

  宋清丽常抱琴感叹身世凄凉多外,双眸酝泪,令微生益发心疼,故常将宋清丽所有场子包下,不让美人需对着不同男人卖笑。

  然而除了与她吟诗作赋、谈心饮酒,白微生对她始终以礼相待,未有过分的言行举止。

  如此君子,宋清丽对微生不仅是满腔感激,更有着深深爱慕。她镇日钻研诗赋,只为永远吸引住这才子的目光。白微生不知宋清丽一脸轻松易如反掌地陪他对赋诗词时,背地里是多少深夜的挑灯努力,读破万卷书的勤力。

  可惜……白微生的才情又岂是努力拼力就可追上的。

  今次他取来写了一半的诗来同宋清丽钻研,为此诗他已苦了半月,始终不得下联。

  微生要来清丽帮着想,便转身和好友们下棋斗诗。宋清丽坐在微生旁,凝视着那半卷诗——

  扪虱雄谈,屠龙绝技,酒肠跳荡,剑气纵横。

  宋清丽凝眉。这确实是白微生一贯的诗风。此际暮雨含烟,她脸色沉敛,怎么也思索不出对得上的下联。

  “微生微生,咱老婆都好几个了,你这厮还要胡混到几时?”正下棋的微生众友闹着。

  微生行棋肆杀间,英气纵横,语气狂妄。“我白微生不娶则已,要娶就娶城里最聪明的女人,可惜啊可惜,要跟我微生一样聪敏的女人,我看就只有宋姑娘……”说着,他回头问:“清丽,想出下联没有?这诗苦煞我了。”希望她想得出来,可心底矛盾的又真怕给她对立了。当了城内首席才子久矣,难免患得患失起来。

  清丽紧张,胡应一声。“喔,当然当然,给我三天,我帮你对出下联。”实则一点把握也无。

  微生听她如此自信,朗声大笑,露出一口白牙。“真自信啊,我微生都想不出对子,你要真想出来了,我就——”他原本要说佩服你,但一旁众友却抢白闹他。

  “就怎样?”众人嬉闹。“就娶咱雨维城最有才情的宋姑娘。你敢娶吗?”

  微生仰头大笑,浑不知宋清丽脸色微变,只哈哈笑着拍拍兄弟们的脸,道:“敢情各位想气死我娘也。”

  娶个艺妓,爱名爱利的白夫人肯定崩溃。

  众兄弟不饶微生,只拱着他闹。“你这小子不嚷嚷着要娶最聪明的女人么?”

  “是是是。”微生笑着和好友们打闹起来。

  宋清丽揪起那半卷诗,丽颜肃然,只听得心头怦怦巨响——我要写,我非要写出这下联不可!抬首,深情凝望白微生,一颗心早早寄情于他。

  白微生浑不知背后那一双深情的眼,他连连赢了五局棋,杀遍无敌手,有些意兴阑珊起来,老遇不上对手,忽感寂寞,索性罢手,不玩了。

  独饮了几盅酒,便伏案,脸贴着桌面,听友人继续喧闹。伸手自襟内抽出一枝玫瑰,醉眼迷蒙地学着早先乐香的势子,苦苦思索着她如何变出这朵玫瑰,揣测着她预先将玫瑰藏在哪,如何能只手平空变出玫瑰?如何能?!

  一遇上不明所以的事,微生就恼,越是想不出所以然,越是不肯放弃。

  渐渐地,大伙儿发现微生异常沉默,全都静了下来。但见微生直灌酒,揪着一枝玫瑰如傻了般不停地打量研究。

  宋清丽凑身过来,眯眼望着微生手中玫瑰。“这玫瑰有什么吗?”伸手要拿,微生“喂”了一声,轻轻推开她的手。

  “别拿。”微生抓紧玫瑰。“我正想着要怎么变出它。”

  “啥?”

  “变什么?”

  大伙儿不解,只见微生抬首,问众人:“谁知道怎么平空变出玫瑰?”没道理隔壁卖棺材的会,他这堂堂大才子不会,他不服。

  可众人只频频摇头。

  “要玫瑰买就好啦!”

  “微生你要玫瑰啊?我家后院多的是。”

  微生嗟了一声。“蠢呆!”又雄雄灌了口烈酒。“要玫瑰还需找你们吗?我说的是变,变出玫瑰,像这样——”他伸手朝宋清丽眼前弹指,“答”的一声,停势问众人:“就这样,然后变出一朵玫瑰。你们知道怎么变的吗?”

  众人不解,不明白微生为何苦恼,戏法不懂就算啦。

  可白微生这人就爱认真,他见大伙儿一脸茫然,只摇头摊手不知所以。一把火瞬间冲上他脑门。

  “可恶!”微生气得将满桌杯盘扫落,案上玫瑰也跟着坠入一地碎片中。

  微生醉眼一凝,俯身拨开碎片,抬起乐香给的那枝玫瑰,举眉深注。

  这玫瑰分明和其他玫瑰没有不同,这玫瑰偏偏就让她一只小手平空变出来。她如何办到?她怎么玩出来的?微生瞅得一脸专注。

  “你说,你怎么冒出来的?”他醉眼问玫瑰。

  玫瑰无语,静静香着他的手。

  “微生你醉了?”

  “想怎么变我们帮你去问。”

  众友盯住怪异的白微生,都说才子多怪癖,没想到一朵玫瑰就让微生他死了。

  “唉!”微生果真醉了,对着玫瑰叹息。“我越来越笨了……”难得一向自负的他,竟也说出这样丧气的话。

  夜深露重,花儿含烟,一轮月,清冷悬在黑幕中,任云儿与它嬉戏。

  是夜,白府刚闹了一阵,在夫人急如星火的命令下,都去找他们的宝贝少爷。一夜寻访,无端端失却微生踪影。数十名仆役没寻到少爷只好流连市集,不敢重返宅邸。

  白夫人失眠,为着清水大师的话焦虑着急。

  夜幕中,白宅显得分外寂静冷清。

  “伊呀”一声,隔壁爱宅门扉轻启。爱乐香缓步出来,手里端着盆水,往门外泼。抹抹额头,转身踮起脚尖,提了竹竿去挑檐上灯笼,拿下灯笼,注视着红红烛火,俯身欲吹熄,忽地她停住势子,拎着灯笼,回首凝眉。

  树后传来衣袂的窸窣声,还有模糊的说话声。

  这个声音?乐香拎着摇晃的灯笼,步往径旁荫处,在倾斜的坡道下,看见倒在溪边的白微生。

  乐香在坡上俯望白微生,提高灯笼、照见他烂醉昏迷的脸庞他枕着石子,犹苦恼地蹙着眉断断续续胡嚷。

  “我是最聪明的……不……我不是……”迷糊中击出手中一团纸。“连诗都对不出,微生啊微生……”仰头对天长叹。“你江郎才尽,你完了……”又伏地懊恼地捶了一记。“妈的,玫瑰怎么变出来的?”咆哮着,昏睡泥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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