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
她事不关己的态度冷淡异常,惹恼将秘密视同武器的爱雅。
她不想听,她偏要说!「我们都在妓院出生,在那里长大!我们都不知道爸爸是谁!」爱雅止不住心头的委屈,气得号啕大哭。「人家都笑我们是私生子!骂我们杂种!你知道那种感受吗?」
那又如何?父不详的只有他们吗?在妓院长大又如何?至少他们平安长大!
一堆藉口!兰西虽脸泛嫌恶,仍然慢下脚步,回眸盯著泣不成声的爱雅。
她上身的肩带已绷断,引人犯罪的美乳裸露在外却不以为意,一迳捶地大哭。
「快进去。」兰西抹开颊际的汗,声音柔淡似风。
爱雅拾起哭肿的圆眸,看看自己模样狼狈不堪,再看看兰西经过一番激烈缠斗清雅依然,不禁自惭形秽,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你也要耻笑我们、看不起我们吗?!」
「罗嗦!」美眸一沉,兰西不耐厉喝:「想找死等我离开你再来!进去!」
爱雅哭花的脸庞一惊,哭哭啼啼著奔进酒馆,兰西怒绷的表情才渐渐缓下。
走经牌室外头,她随风飞扬的长巾忽然被人缠入五指之间,轻轻扯住。她被迫停步,美目不悦一横,就与支腮看戏的雅各四目交接。
大猫抓走最後一块面包,哈哈笑著闪出牌室,雅各才似笑非笑地开口:
「如何,吓到你了?」
兰西白他一眼,抽回丝巾,走不到两步突然被起身越过窗台的雅各强抱进去。
将她放在腿上,他面容静定地逼视她。「你还没回答我,如何?」
不做无谓的挣扎,不回答无聊的问话,兰西在他怀中静止不动。「放我下去。」
「你给我我要的,我就给你你要的。」雅各坚持,双臂轻轻勒住她腰间,俊脸贴靠在她发心,汲取她令他著迷的清香气息。「如何?」
「不如何,我不想跟你交易。」兰西恼火挣开轻声发笑的雅各,朝门外走去,婀娜纤雅的背影在门边无故僵住。「你听见多少?」
「听见什么?」雅各的回答散漫而不经心。
兰西皱起汗湿小脸,偏首注视雅各。
他将修长的双腿摆上杂物四散的小圆桌,低头把玩她坏掉的高跟鞋。
天光灰灰淡淡,从他永远俐落的发上滑落,光线明暗难分,浅浅勾描他充斥黑色调的冷毅侧面。独自静坐角落的他,好像刚刚获赠新型游戏机的自闭少年,心无旁骛,正致力于新游戏的破关与得分,拿著她的高跟鞋反覆把弄。
标榜女人味十足的高跟鞋小巧而妩媚,是血一样的鲜红色,被雅各惯于使刀握枪、沾染血腥的双掌轮流掂重,前後翻看,别具一股性感撩人的风味。
直到把玩过瘾,雅各才瞅高严酷的瞳,瞬也不瞬回应兰西深沉的注目。
「我应该听见什么吗?」他偏了偏俊容,笑得很故意。
这个男人……兰西转回头,樱红的唇抿出极浅淡的一笑,她优雅开步,朝酒馆前头赤脚走去。他是麻烦的根源……基于职业的特殊性与保密性,出外工作前,他们没有向同伴交代行踪的习惯,大家一向各走各的。
她万万想不到,临回台湾的最後一刻,她会见到雅各。
万万想不到心情盘整下来,这几年,她竟是感谢雅各多于恼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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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下,酒馆接近营业时间,熟客陆续进门来,馆内的烟雾浓了起来。
九年没抽,香菸拿在指间的感觉已嫌生疏……坐在吧台享用完姆妈拿手的家乡菜德国猪脚,兰西点燃菸正要试抽一口,香菸突然被吧台後方的姆妈冲来夺走。
「你是我的好女孩,不许抽菸!」老妈妈操持德语警告完,忿忿离开吧台。
兰西怔愣一下,撑著额头哈哈笑起来。酒馆的名产明明就是二手菸啊……
隔了一会儿,她看见体型高壮的姆妈像捉小鸡一样提著雅各的後衣领,强行将拿著扑克牌的他带过来,不让人轻易接近的雅各也由著姆妈将他拎到她身前。
「小女孩菸瘾犯了,渡一口烟给她。」老妈妈叉起腰,指挥酷著脸的小伙子。
雅各瞥一眼兰西笑意犹存的脸,将姆妈壮硕不输年轻人的臂膀轻轻挣开。「菸瘾犯了应该嚼口香糖,送戒勒所也是方法,我没有义务满足你们的偷窥欲。」
酒馆响起不赞同的稀落嘘声,雅各不予理会,把顺手拎来的高跟鞋放在兰西的酒杯旁,看也不看她,转身朝缺他一角正在敲墙壁暴动的小房间走回。
看见坏掉的高跟鞋完好如新,兰西微愕,心中百味杂陈。
这几年来她失去多少,得到了多少,从没想过,也不能衡量。
淡忘多年的许多感觉慢慢地涌人她心中,她终于慢慢想起来,她喜欢干脆。
不是干脆的要,就是干脆的不要。
雅各是她的什么人,她心情很乱,还搞不清楚,但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她自己接纳的……既然做了决定,她就不後悔;即使是错误的选择,她也总能找出正确的方向。从小到大,她是抱持这样的信念咬牙向前走,从不回头看,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後悔……所以,他们就这样耗下去吧……
登机时间已近,兰西优雅地穿上鞋子,在空无一人的转角赶上雅各。
街角那盏陈年的老路灯忽明忽灭,从破洞的窗户洒入,将雅各伟岸的身躯拉得修长:他走路轻缓、站姿俊挺,教人闻风丧胆的攻击性格内敛于他冷漠的气质中。
撇去他眉宇间常驻的血腥味和悍戾之气不挑剔,雅各几乎是美丽的。
兰西犹疑地伸出手,拍了下雅各後肩。他停下脚步,回头一见是她,似乎有些讶异。
见她迟迟不开口,雅各也就耐著性子静静的与她对望。
这个男人逼也逼不走,他们只能这样下去了……当初和他约法三章,不许第三者存在是知道他厌恶束缚,以为可藉此逼走他,想不到是她被困住,她搬来的石头最後竟然只砸中自己的脚……她作茧自缚,怨不得人啊……
可是,不知为何,她真的感谢他。九年来,是他那些恶劣的刺激让她有活著的感觉,她竟没发现这个男人其实是独善其身的,这几年来他的用意,她想,她有些明白了,虽然他的手段残忍又毫不温柔,但他其实是在逼她好好活著吧。
好残酷的温柔……
和雅各在一起,也许是因为这原因,他毕竟是她这几年来唯一的「生气」。
兰西认真将雅各英俊的五官看个清楚,他两道俊眉一挑,冷唇撇高任由她看。
两人默默对峙许久,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兰西忽然笑出来。她跟所有男人都能和睦相处,唯独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被她强烈排斥在外。
和他上床後,她一直把背叛小管的怒气归咎给这个男人……很不公平,她知道,可是她控制不住心中的罪恶感,雅各又自负得那么可恨可恶,所以……所以她从没给他好脸色看……她对雅各,真的很不公平……谁让他看起来就是不需要公平的模样,永远都和现在一样,刚毅强悍得似乎永远击不垮……
兰西脸上的微笑加深,微妙牵动雅各令人望而生畏的酷容。
「老是大眼瞪小眼,你不觉得累吗?」
「我无所谓。小姐感兴趣,我乐意奉陪。」只要看著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