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按住。而她连想的时间也没有,反射动作就是一手向上抓住按在她肩上的手、另一只手肘则向后一撞——
「郭老师,我……哎哟!」高兴的男中音在她身后响起的时机刚好就介在她下意识反应的那一剎前,接着,是被打中的呼痛声。
郭晏秋在听到这叫她的声音,认出是谁也已经来不及收手了。幸好她的力道也不大。她在心里做了个鬼脸,马上转过身去,一把扶起被她一击撞得蹲下身的男老师。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陈老师,我真的不知道是你,你怎么不先出声喊我……」她歉声连连,绝对使人完全察觉不到其实她是恨不得刚才再用力点,最好将这烦人的人物踢离她的视线。
斯文苍白、弱不禁风似的高瘦男老师,在她的扶持下终于又重新站稳。他取出洁白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怕被心仪的对象看轻,即使被那一撞的肋骨隐隐作痛,他还是立刻收起苦脸、立得更挺直地忙对她摇头。
「我没事、我没事!郭老师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让妳吓到了,对不起!」他轻声细语地开口,将错全揽在自己身上。
「陈老师,好了、好了!我想我们都有错!」郭晏秋可不想两人继续杵在这里猛哈腰鞠躬,她赶紧打断他。
这时,也有不少经过的学生看到这一幕了。有人忍不住捣蛋地在旁边大叫起来。
「呀喝!陈老师又在追郭老师了喔!」
「陈老师加油、加油!」
「陈老师我们支持你啦!赶快把郭老师追到手……」
还外加口哨声哩!
因为这些男学生的叫嚣戏闹,使得这一头突然格外引入注目了起来。
陈老师被学生这一叫,立刻显得不自在又尴尬。倒是郭晏秋则是无奈得很,朝这些顽皮的学生摆了摆手。
那些学生马上嘻嘻哈哈地一哄而散。
「陈老师,等一下我还有一堂课要上,你还有事吗?」郭晏秋不忘礼貌地对这老师问。事实上,她下午已经完全没课了,只不过为了赶快摆脱他,她自然得假装很忙。
最近这两个月,她没想到这教国文、平日与她没什么交集接触,顶多只是碰面点头打声招呼的男老师,竟突然频繁地出现在他们体育老师的办公区域、她往上课操场的路径借故和她攀谈,而且到最后还连连在她的信箱塞信,至于信件中写了些什么,十之八九是她看不是很懂,但大致明白是写情写爱的古诗词。
这下,她再怎么粗神经也知道他在干嘛了。而且他这连串反常的举动,不只她知道,就连全校的师生都看出来了。
她跟着不想出名都难了。
不过她根本一点也不想当个「名师」,更别说她对他完全没这意思。
怎么样?二十九岁的「老」女人只要有人追就该偷笑,是谁都没差吗?呿!光是上次那个混球就够了,她现在只想单身自在行不行?
这缠人的男老师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她的暗示?
要不是她还打算在这学校待下去、不想破坏同事之间的关系,她早就直截了当给他好看了。
陈老师仿佛真不懂为什么每次拦到她,她都很忙、很忙的背后原因。所以这回他也只是又失望地呆了一下,接着赶快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他呕心沥血创作了一夜的情书要交给她。
「这个,请妳收下!希望妳能仔细体会里面我的真心意。」他情真意挚地看着眼前这个总是朝气蓬勃地令他心动不已的女孩子。
郭晏秋皱眉盯着他拿在手上的粉蓝色信封。为难。
「陈老师,嗯,其实我只是个体育老师,国学造诣没这么高,你写的那些诗啊词的,我也没看懂多少……那个……你还是别对我太费心了。」她已经尽量讲到明了。
陈老师却是更加热络地把信直推到她面前。
「没关系,妳要是看不懂,我随时都可以亲自逐句翻译给妳听……」
「下回吧!我……真的赶时间,快上课了!我先走,不好意思!」不敢碰他的信,她边随便搪塞出理由、边迈开脚步跑。用力朝他一挥手,她马上健步如飞地跔离开他的视线。
简直像逃难一样!
现场,留下满脸错愕的男老师。
郭晏秋直接跔到校长室。
「我看到了。」钟校长从大窗子前转过身,慈蔼的脸上满是微笑地看向刚气喘吁吁跑进来的晏秋。「陈老师又弄巧成拙了是不是?」
郭晏秋轻手将校长室的门关上,这才走到钟校长伯伯面前,抚抚心口,平缓下急促的心跳。瞄了瞄他身后的那扇窗,想也知道他刚巧免费观赏了一场戏。
「钟伯伯,您找我来,不会就是要行行好,替我解决他的事吧?」她倒是很期待。
钟校长却是笑瞇了眼。「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的乖侄女有人追求自然是好事,我这做伯伯的哪有阻挡的道理。我可是巴不得早早有人成功把妳迎娶了回家最好。」
郭晏秋自己找了位置坐。当然早知道她的期待终只是幻想,而且他找她来,绝不会是为了这事。
「您看我面对他的表情像是很开心吗?」她直言。
「陈老师的人品不错,又斯文老实,我知道他好象就是欣赏妳的活泼开朗。」只要是发生在学校里的事,其实他没有一样是不清楚的。「妳可以再考虑看看!」
郭晏秋摇摇头。十分明白她对那陈老师一点感觉也没有。若真要说有感觉嘛……每次只要一看到他就想逃跑算不算?
「好了,钟伯伯,我们别再讨论他的事了。」关于他的话题就此打住,不浪费钟伯伯的时间了。「您要我下课过来找您,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钟校长在这期间已经泡出了一壶茶。他悠悠哉哉地替两人各倒了杯,再慢慢开口说了:
「我知道妳等会儿没课了,今天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要处理,所以我才找这时间要妳过来,我们很久没一起泡茶聊天了……」
捧着芳香四溢的热茶,郭晏秋的情绪已逐渐平静宁和下来。
「钟伯伯还是担心我能不能适应这里、过得好不好吗?」她小心翼翼地啜着茶,再把微笑的脸抬向他。虽然他们在学校可以真正聊天、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是她知道钟伯伯仍像以前一样从没有停止关心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和大部份的老师相处得都很愉快,当然也有一、两个例外;至于学生嘛,目前为止我都可以应付过来,所以说起来,我在这里应该是如鱼得水……只除了偶尔我没办法太早起床、迟到之外,我想,我在学校的表现,钟伯伯可以勉强给我打个及格分吧?」她的笑转为有些顽皮。
钟校长呵呵笑着。「傻丫头!别说我是妳伯伯,就算我只是以校长的身分,给妳的优良表现也不止打六十分。」他赞许地点头。「看来我当初把妳找来的决定是对了,为人师表,妳也是可以做得很好。」
谁不爱听赞美的话。就连郭晏秋这时也忍不住抬头挺胸起来。「我有钟伯伯这几句话就够了。」信心大增。原来她也是当老师的料喔!
稍后,钟校长忽然认真地问她:「晏秋,我听妳爸爸说,妳的肩疾其实经过治疗、再一段复健的时间,妳若想继续打拳应该没太大的问题……难道妳都没想过要再回跆拳界?妳不想念那个真正能让妳发光发热的舞台吗?」和他们一家相交相识多年,他也比别人更清楚她在那方面耀眼的天份才能,所以当一年前她因伤退赛时,他是最最感到惋惜的那个人。而现在一年过去了,虽然她在这里当体育老师,不过其实他更挂念她能不能、愿不愿再回去的问题。因为毕竟,运动家最颠峰的时期也不过就几年,其运动生涯的寿命不长,如果她再任其蹉跎下去,他就怕到时她得花费更大的心力才能恢复先前的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