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汝愿,唯吾可行。
她能有什么愿望?对了,她对他说过,想嫁给自己挑中的良人。
笺上短短两句,已能让人深刻地领受到那份威胁之意。
怎么?!不选他、不嫁他,他便要给她苦头吃吗?!
那一日,他带人如凶神恶煞般闯进百花楼锦阁,纠缠了一阵……思及两人独处的片段,淡菊忍不住脸红心跳,下意识抱住了双臂,肤上仿佛还留著他掌心的温度。
噢……振作呵!记得这般清楚做什么?将一些青涩的感觉全引出来了。切记,她目前的身分可是百花楼的红牌姑娘,风尘浮沉,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
今日,花魁赛进行到最后“投花”的评比时,购票入会场的公子显贵们人人手持一朵桃花,心里仰慕哪位姑娘,便把桃花投给她。
她在台上亭亭而立,笑容可掬地面对那些赏花人,哪个待她不是和颜悦色、彬彬有礼?就只有他例外。
每位赏花人全是缓步走近,轻手轻脚将桃花投入篮中,有几位还藉机同她们聊上几句,他却偏斜倚在角落,手劲一掷,把花丢了过来,结果花没投进篮中,却直准地打在她脸上,那力道好大,扫得她颊上生疼,如同赏来一巴掌,害她忍不住出声呼痛。
待众人责怪地瞧向他,他倒学会扮无辜了,冲著她俊朗一笑,语气诚恳地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他根本就是存心的,被她惹怒,欲要报复。
不过,一想到那日他气得僵硬的脸部轮廓,明明心里咬牙切齿,偏偏又奈何不了她,淡菊心中便微微升起一抹怪异的欢愉。
她想,自己心肠顶坏,恰巧,他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两人因缘际会凑合一块儿,他瞧她不起,她也不教他如意,这样也算公平,挺好……挺好……
“来人,把这对子拿给这些拜帖的主人。对得上的人,就可以进来跟我见面。”
淡菊头一抬,心中兴起佩服之意,见那饱读诗书的梅仙姑娘冷著俏脸,已顺手写出了对子。
她复又垂首,将那花笺捏在指中把玩,瞅著男子刚劲的字,缓缓沉思,直觉胸中闷塞著,找不到逃出的路径。
没谁在乎她心底的感受。为取回戒指,他命令她选择他。为刺探监视,上头命令她嫁给他,这无数个暗流啊,它们推著、挤著、搅著,如此坚定而无退路地将她卷向了他。
选择,结合,最后已注定是背叛。
她呵呵一笑,心中顿觉悲哀,跟著却朗声一唤——
“来人,替我取来棋具。”
命运既定,她不能自主,那就珍惜过程吧。
她想,她跟他,应该会有场此生永难忘怀的弈局。
第三章
鹿苍冥等著回应,未料,竟是一盘象棋残局送来自己面前。
“淡菊姑娘选了您的拜帖,她说,想与鹿爷切磋这盘棋,您执黑子,淡菊姑娘执红子,黑子若胜出,她便心甘情愿嫁了您。”端来棋盘的人站得挺直,大声宣布。
此话一出,周遭赏花人无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若是这位仁兄输棋,那淡菊姑娘也不嫁人吗?!哇——这太不公平了。”
“可不是。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送拜帖,咱们几位也送上拜帖,为何就他一个有此机会与淡菊姑娘对弈?!”
“是啊!这不合道理嘛!”
诸位爱慕者群起围攻,那传话的人倒是挺镇定,不慌不忙地回答——
“请各位爷稍安勿躁,淡菊姑娘说了,若是鹿爷输棋,便成了手下败将,自然失去求亲的资格。届时,若有谁能解开这盘残局,胜过淡菊姑娘,就能与她鸾凤相配、琴瑟和鸣。”
这下子,四周交谈声更甚,好几个人已探头过来想瞧清是何棋局,有几位跃跃欲试、欲抒己见,忽地记起今日是弈棋定姻缘,指点的话到了嘴边又赶忙收回。
鹿苍冥脸色十分难看,心中思忖,他对她已示意得够清楚了,若这女人够机灵,便该乖乖按著他的意思走,毕竟,他做了很大的让步,愿意娶她、保她往后生活无忧,只要她将那只血鹿戒指交出。
他都这么忍气退让了,她还拿乔?!
瞪著那盘棋局,鹿苍冥心中陡升起一股想杀人的冲动。
“帮我安排一处清静房间,这么多人,我无法专心思索。”声音既冷又沉,虽外表尚称平静,但熟悉他、跟在他身旁多年的鹿平和腾济儿两人,自能察言观色,轻易猜出主子内心早已波涛汹涌,而这全拜那位淡菊姑娘所赐。
“这是自然。鹿爷请随小的前来。”那传话的人再次端起棋盘,围观的众位纷纷让出一条路来,目送著鹿苍冥一行人离开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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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了……有什么反应?”纤指轻敲下颚,女子唇畔抿著捉弄人的浅笑,有些儿得意,有些儿欢愉。
“脸色挺难看的,两眼死瞪著姑娘安排的棋局,把棋子瞪得快起火燃烧了。最后向咱们要了处清静地方,说是要好生斟酌。”
姑娘又笑,小巧鼻尖习惯性地皱了皱。“好呵,可别教他斟酌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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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爷,淡菊姑娘在等您第一步棋呢。”门外已派人来催。
“爷,您、您您真要下棋?!”左右无旁人,腾济儿冲口便问,他可没鹿平这么沉得住气,两眼瞪得老大,全然地不可置信。
鹿苍冥没分神去理会他,双目仍沉沉地瞅著一盘残局。
棋盘上,黑四子,红八子,对方所掌棋数胜己一倍,而自己的四个子除了“将”之外,只剩二“卒”一“包”,摆明了是存心刁难。
见主子不语,腾济儿双臂毫无建设性地胡乱挥舞,跟著大嚷:“可是您明明就不——呃喔、呃——”喉头一紧,已教人点中哑穴。
鹿平收回剑指,面对腾济儿指控又不解的眼神,只淡淡地道:“话太多。”
话太多?!他哪儿多话了?!只不过是想提点爷罢了。对弈棋之艺,爷明就厌恶得要命,谁教府中两个棋痴,一老一少,镇日沉迷于弈局之乐,无可救药,两个全像三岁孩童般任性,把族中大业推得一干二净,若非爷独力扛起,鹿族在白苗早无立足之处,说不准,真要灭族呢。
再有呀,这回会搁下白苗一切事务前来东霖,参加这劳什子的赛花魁,还不就是五爷捅的楼子,那血鹿戒指要不回来,瞧瞧该怎么办好?!
“鹿爷,您是要放弃吗?”外头等候传棋的人再次催促。“再不下第一步,小的担心对其他‘投花’的爷儿们不好交代。”
“哼哼哼!唔哼哼呃、哼呃呃唔……”催催催!你他妈的,催个屁啊?!腾济儿本意是这样的,无奈口一开,全是无意义的短音。
他挫败地抓著鹿平上臂,指指自己喉头,而后者不动如山,压根当他隐形了。
这一边,鹿苍冥倒像著了魔似的,双眼紧盯棋盘。
竞存进退之理。
阴阳消长之机。
经国用兵之道。
生死存亡之义。
他思如走马,记起府中那一老说过的这四句话,还道弈林妙绝,尽在其中。而当时,他们祖孙俩正在争辩,他打从心底厌恶下棋这玩意儿,不得再好又何如?!不过是纸上谈兵。
“下棋讲究天分的,有人天生就是奇才。我记得你小时候挺爱下棋的,而且下得很好啊,可是渐渐就变了。冥小子,你是怎么了?”那声音感慨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