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锦阁中已无旁人,云倚红蛾眉略挑,手已伸来拧了把她的嫩颊。
“你啊,就这张脸蛋骗人,明明古灵精怪、肠子九弯十八拐的,装起清纯无辜还真要命,吃人不吐骨头。”
淡菊仍嘻嘻笑著,梨涡可爱地跳动。“我最想骗的是您,可惜您不上当。”
“这得庆幸我早一步知道你的底细。”若非如此,她说不准要阴沟里翻船,也教这小妮子一张天真纯美的脸蛋给蒙了。自嘲地笑了笑,云倚红清清喉咙又道:“上回打白苗来的那位书生少年,让你杀个片甲下留,你也真够狠,坑了人家那样的彩头。”
“哪儿狠啦?!只八八六十四格,我还没同他下围棋呢。”象棋已经不得了了,若换成围棋,纵横各十九线,格数更多,赔得更惨。
云倚红又道:“那书呆虽然写了字据,我瞧还是不妥,你实在不该让他走的,若能扣著他,咱们筹码岂不高些?”
“不怕的。”淡菊回得轻快,樱唇露笑,望著棋盘,眉心却微乎其微地皱了皱,只因指尖捏著的白子寻不到佳处落脚。
“不怕?!”云倚红眉挑得更高,额上的金钿跟著流转光辉,她挥著香帕又道:“上头催著想得到消息呵,都暗地遣人来问了好几回了。”
“唉,淡菊知道,正想办法呢。呵呵……放走小的才能钓到大的,咱们且等著吧。”舒了口气,终于将棋子落下。自己同自己下棋最是劳心,黑是亲、白也亲,是非黑白搅成一团,败亦胜,胜亦败,永无准则。
“就凭那只小的写下的字据?”云倚红瞄了瞄木盒,适才收纳进去的那张字据虽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但要是对方来个死不认帐,也是废物。
那张甜死人不偿命的脸容一抬,自然娇笑,傻呵呵地道——
“是啊,就凭那张字据……”恐怕是不够呵,但若再加上那个传说中的血鹿戒指,何愁君之不至?
云倚红紧盯住她,双眸细眯,忽地道:“小丫头片子,老娘信了你才冤呢。”欲再说些什么,锦阁外忽地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一行人正往这儿闯进。
“这位爷儿,请留步!您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啊!这、这算什么啦这是……您要见淡菊姑娘也得按规矩来啊!要是每个上百花楼的人都像您这样,还像话吗?!哎呀——”那个上前阻挡的伙计教人瞬间扳脱了手腕,痛得跪倒在地。
见状,一旁的花娘、仆役和丫鬟们全屏著气息贴壁直立,没谁再敢造次。
云倚红步出锦阁大门,呈现在眼前的便是如此情状。
“哟——这是怎么啦?!天下大乱嘛!祥子,你怎么得罪爷儿啦!”
抱著伤手呜呜哭泣的伙计忙道:“冤枉啊!这三位爷一进百花楼就指名要找淡菊姑娘,请他们稍等,他们不听,还硬闯,跟著把楼下二十来名护院打得鼻青脸肿,吓跑了大半客人,那咱们还做不做生意啊?!我哪儿得罪他们了?!”
听闻此言,云倚红心头略感错愕,脸上仍堆出标准的老鸨笑容,腰肢轻扭,风情万种地移步向前,朝为首的那名男子呵气——
“这位大爷呵,您吓坏咱们百花——”
“那个该死的棋中状元是不是在里头?!”利眼怒瞪,男子的目光锐不可当,似积蓄著无限怒意,等不及向谁畅快地宣泄。
“啊?!”让男子粗鲁地打断话语,云倚红竟忘了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见她发怔,男子可没半丝耐性,毫不客气地将她一把推开,笔直地朝锦阁步进,头也没回地抛下命令:“鹿平,腾济儿,好好看著,别让任何人进来。”好生霸气,敢情把这儿当作自个儿地盘了。
“喂——大爷,您不能这么蛮横啊!喂——”云倚红急嚷著,却无法踏进锦阁半步,因那男子带来的两各手下已把门关起,各据一边,活像两尊门神。
“这是怎么啦?!祥子,还赖在地上哭啥儿呀?!还不快去衙门请官差来!快去啊!急死我了这是……”云倚红不得不急,一来淡菊与她虽非亲生母女,却真是她的心肝儿;二来淡菊身分特殊,可不光是百花楼的镇山之宝如此简单,容不得出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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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阁里,薄纱轻垂、幽香无名,全然的女性气息。
“唉……你好坏呵,怎地吓著嬷嬷了,实在不好。”嗓音软软的,甜甜的,像融在嘴中的棉花糖。
鹿苍冥陡地侧过硕长身躯,视线首先教外头那抹天光吸引。
落地竹帘高高卷起,唯留几缕薄纱随风飘荡,外头是一处露天台阁,此一时分,霞红似锦,那女子立在落日余辉下,红妆晚照,竟是……相得益彰。
便是此女扰得鹿王府不得安宁吗?!
在心中他臆测了无数回,想像是怎样的一张容颜,不知觉间,他脚步已跨出天台,瞬也不瞬地瞪住她。
“想见我一面得按规矩来的,你这么蛮横,又闹事又伤人,今儿个可没谁敢来百花楼欢畅啦。唉唉……实在很不好。”声音如同裹著一层蜜,甜滋滋的。
鹿苍冥面无表情,只是眯著眼瞧她。
从姑娘的发顶到裙摆,尔后又回到那张几如婴孩般纯然的脸庞——仅是“几如”而已。他打量得极其仔细,不得不承认,这姑娘是美丽的,有张清甜可人、惹得男子心生怜爱的容貌,但他从来就相信直觉——它告诉他,不能掉以轻心。
“你就是淡菊?东霖的棋中状元?”他逼近一步,见她始终直视著自己,心中竟浮现赞赏之情,且不管她是何方神圣,一名弱女子能有这样的胆识,没在他凌厉的注视下晕厥回避,也算……稍可了。
他瞧她,她当然也要瞧他。这男子生得还真好看,双颊削瘦,轮廓明显,若眼神别这般冷酷,下颚别这么紧绷,气势别如此凌人,那当真好看得不得了,要她倒贴都愿意呢,呵!
“那棋中状元的封号是闹著玩的,小女子愧不敢当。”
闻言,鹿苍冥瞄了眼矮桌上一盘正激烈厮杀的棋战,哼哼冷笑。
“我听说,姑娘就是用这些黑白子杀得贵国的御史大人面无血色,连连十九败,还兴以此技与人赌彩头,赢来不少金银宝物,你不敢当,又有谁敢当了?”
好生讽刺,字字夹枪带棒的。淡菊心一促,眸光微垂,却瞥见男子左手中指上的一只戒指,顿时,心中已然明白。呵呵,她放出了饵,那条大鱼终于肯游过来啦。
“说句实话,淡菊什么也不懂,歌艺和舞技都十分寻常,自问比不上百花楼里几位姊妹,就弈棋此项小有钻研,免不了要拿来炫耀一番。呵呵……爷说我敢当,那就当吧。”她笑得倍加灿烂,全然没将他不悦的神色放在眼里,柔声启口:“对了,还没请教爷高姓大名?”
他观察著她脸上细微的变化,薄唇一掀:“鹿。”
“是道路的‘路’,陆地的‘陆’,还是……”她无辜地眨眸,瞥向他的戒指,“梅花鹿的‘鹿’字?”
他不语,目光陡沉,发觉这姑娘有个小习性儿,喜欢轻皱鼻尖。
“爷不说话,是要淡菊猜吗?唉,只怪淡菊脑子不好,猜谜解字从来就不是我的强项,人家不猜了,你想说便说,不说拉倒。”她突地发起娇嗔,轻罗小扇半掩容,应是在笑吧。一会儿,话锋又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