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啦,别去勾搭姑娘,府里的丫鬟们要是知道了,肯定好伤心。”
矿地旁建著一排石屋,许多妇人和年轻姑娘进进出出忙著,外边架著两三处炉火,烧著热水,专为工作的男人们张罗饭菜。
适才自己胡思乱想,没跟上鹿苍冥的步伐,此时,她丢下垮著一张俊脸的鹿皓皓,追了上去,也不在乎还有其他几位师傅跟在鹿苍冥身边,小手已主动而大胆地塞进他的掌心。
“别走那么快,好多东西我都不懂,你不说,怎学得会?”语调柔柔软软,同方才真是天坏之别。
鹿苍冥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放开她的手,神情平淡。
“利用这机会,好好看吧。”
刹那间,淡菊心陡震,一种极诡谲的感觉扫过,她说不上来,却觉得这个男人好似在刺探自己,话中有话,那对漂亮深邃的眼瞳中一圈一圈黑幽幽的,仿佛藏著许多意念,全是她难以想像的。
今晨,她得知他欲出府来矿地巡视,想也没想,拖著鹿皓皓便要求跟著前来。这是以往她从未接触过的经验,自心中对他慢慢有了自觉,便开始想去了解他担在肩上的责任,想深触他的一切寻常生活,想知道他心里有些什么想法。
这些想望是单纯的,绝非为了上头的命令,她想亲近他,静静地亲近他的心,如此而已。
只是她没料及,他会答应得那么爽快,真让她相皓皓跟随而来。
“当然。”娇憨地笑开,她把那奇怪的感觉抛到脑后,小鸟依人的黏在他身边,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便停。
矿地的环境还算干净,不过因为这一处是新的矿脉,人手调配尚嫌不足。
一旁,负责新矿区的几名师傅轮流对著鹿苍冥述职,淡菊侧眼瞧他,见他眉峰微拧,神情认真而严肃。
“……已经按爷先前交代的办了,东边这条矿脉较浅,容易打通,这几日的进展还算不错,若人手足些,西边这条也可以动工了。”
一名师傅对著前头比手画脚,指来指去的,内行的人一瞧便知,可淡菊这会儿皱足鼻尖,仍是一头雾水。任她再聪明灵巧,也有吃瘪的时候。
“小心照看,这处的土质太松软。”鹿苍冥锐目环视,压根把淡菊当成隐形人,全然没想多费唇舌解释。
怪哉。淡菊暗自思忖。他若不愿她来,一开始大可断然拒绝,做什么现下才来摆脸色?!要不是自个儿把手硬塞进他大掌里,他可能早将她丢得远远的,教她在这广大灰沉的矿地里自生自灭。
此一时刻,鹿苍冥被动地握著那只温软的柔荑,内心亦是阴郁矛盾、五味杂陈。
昨夜,鹿平进一步回报的消息像块大石般,沉甸甸地压住胸口。
她是东霖棋中状元,是丽京百花楼的镇店之宝,是他鹿苍冥的妻子,这些身分全是为了布局?她到底是谁?!
不远处,几名妇人提著水经过,地上石砾多,踩著一脚高一脚低的,一个纤细的身影忽地颠了颠,水洒了出来,眼见就要跌跤——
鹿苍冥的动作迅雷不及掩耳,丢开掌中小手,直往前窜去,稳稳托住那姑娘的身子。
“王爷……”那姑娘攀住鹿苍冥双臂,脸容抬起,是个可人的苗部女子。
淡菊心脏紧绷,危机感瞬间笼罩了她,美眸不禁眯起。
“你来这儿做什么?”鹿苍冥讶然质问,手掌像没了知觉,还大大方方地放在她腰上,没打算收回。
那姑娘温和一笑,略微羞怯地道:“我听说新矿区人手不够,所以就跟著大家过来帮忙……没想到王爷也来了。”
鹿苍冥眉心聚拢。“这儿的工作你做不来。”
“可以的,我——啊……”她想站直,才发觉脚踝似乎扭伤了,疼得冷汗盈额。
“你脚受伤了,小心,别再摔倒了。”淡菊冲了过去,抢在姑娘再次倒进鹿苍冥怀中之前,把她的巧肩搂向自己。“我扶住你,尽量靠,我的肩头软,比较舒服。”只要别靠进她男人的胸怀里就行。
她这个心机狡诈,心肠恶毒、名震丽京的花魁娘子,正和一个小姑娘吃醋?!
是!心里冒出的泡泡儿一个酸过一个,她就是吃醋,就是嫉妒,就是想把这苗部姑娘推得远远的,不准再接近鹿苍冥一步。
那姑娘略略错愕,不仅是她,在场的人都张大眼瞪住淡菊。怎么原先瞧起来挺娇弱的夫人,这会儿力气倒十分是劲了?
鹿苍冥不发一语,五官有些凌厉,目中又揉进一抹别具深意的试探。
“一个个愣著做啥儿?!哪边可以让她坐下来休息?!”
被淡菊这一嚷,几名师傅和大婶总算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地抢著指路。
“石屋那里有地方,”
“里头有几间房,还算干净。”
“那屋里头还挺舒适的,我去张罗点温水送过去。”
淡菊点点头,垂下眼,对著尚未回神的姑娘温言道:“我扶著你,咱们慢慢走回石屋那儿。”
玲珑剔透,我见犹怜——这苗部女子生得恰巧是男子最喜爱的那一类型。若在百花楼,镇店之宝非此姝莫属,她这个淡菊姑娘可能得滚在一旁喝西北风了。
“慢慢来……”她轻声叮咛,脚才刚抬起,还没跨出去,鹿苍冥却已伸手介入,不由分说地将那姑娘一把揽去,接著干脆拦腰抱起。
“王爷——”
“脚受伤,最好别走动。”淡淡地扫了淡菊一眼,他横抱著那姑娘,往石屋的方向大踏步而去。
一把火烧了上来!淡菊指甲几要掐进掌心,除了呛死人的妒嫉,还有一股怒火,不是气那位苗部姑娘,而是针对鹿苍冥,隐约觉得,他是故意的。
偏偏有人过来火上加油,“嫂子……脸色不太好看耶,你要不要也到石屋那儿休息一下?”鹿皓皓五指在她眼前晃啊晃的,不知在旁观看多久了。
要,她当然要去!深深地吸气呼气、再呼气吸气,终于宁定躁乱。她皱著鼻尖荡出一朵笑,“瞧见了吗?那姑娘是谁啊?生得可真美。你要讨老婆就该找这种的,温温顺顺的,多好。”心里咬牙切齿。
鹿皓皓搔搔头,傻笑。“她是安契儿,从白苗大寨出来的,好多人都在传,说她其实是大寨族长的私生女。呵呵……我也觉得她很美啊。”
族长的私生女,那好歹也是位公主啰。“你大哥待她挺好的嘛。”她尽量忍住话中的酸味,说得云淡风轻。
“大哥待人向来都挺好的呀。”
是吗?!面对她时,他可从来没有出现过那种温和的神色,他俩从一开始就冲突不断,不是横眉竖眼,便是严肃冷淡,只除了两人亲热时……
淡菊美眸再次细眯,心发酸,实在不是滋味到了极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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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白苗这儿的月娘有种朦胧的美,软软地洒下银光。
鹿苍冥下午一回府就待在书房里没出来,同几名手下正在商谈些什么。
淡菊睡不著,独自晃出房外,立在檐廊下,恍惚地瞧著如此醉心的月色,回想起今日之事——
她仍是追著鹿苍冥到了石屋,神情自若,装作毫不在意,却将一干人全请了出来,说是自己懂点医术,会好好替那姑娘瞧瞧脚伤,其他人该忙什么就忙什么,交给她便成。
女人嫉妒的模样最丑了,不管她生得何等美丽。关于此点,她在百花楼早领教过不下百次,那些上门逮相公的婆娘,一个比一个可怖,她纵使快被酸醋淹死,也绝不让自己沦落至那样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