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不时浮现火洵翼说过的。“西北奇险断崖,瀑布宏伟惊人,蔚为奇观”;也记得,他信誓旦旦要带她同行“赏飞瀑野岩,赏遍境内奇景”。
最后,她认清男人的柔情誓言,果然是天下最不可信的东西。
他一字一句,她记忆犹新;可回想当时的窝心感动,她只能抱着发疼的胸口,咬牙撑下痛楚。如今,她有的,除了回忆,什么都不剩。
她边逃,边哭,泪流了两天。累了停下脚步,却不知何去何从。
是她太蠢,早知她要不起他,却偏偏为他着魔。但,若非他先挑动她,她又怎会倾心?
不禁要想,他若发现她离去,是难过?是生气?还是无动于衷?
“他……会追来吗?”越是努力不想他,越是无法遗忘他。想着想着,她开始自责不该冲动离去。她是该给他个机会说清楚的。
他身负家族重任,不可能只顾着她;何况两人相识时日不长,哪能说清彼此十几年来的所有事?再说,有隐瞒的人也不只是他,她也是哪。
问题症结,还是在于她对他们的将来,没有自信吧。
万一他……不来了呢?说不定,他正欢天喜地的带着米缪或赶回火洵家,拍手称庆甩掉她……
山路越走越险,出了林地,便是一望无际的岩石。惨了,她迷路了。饥渴疲累,加上受寒神伤,她逐渐陷入绝望。
都是他的错,是他骗她、负她。所以,她为那种混蛋伤心个什么劲呀?
“大骗子、王八蛋、杀千刀的……”六七抛开所有自小束缚在她身上的团团礼教,诅咒着他。难过早已搁一边,她现在只觉很火大。
“总有一天,我要叫你刮目相看,竟然蠢的放弃我这么优秀的妻室,我要学的比现在更强,要比现在更聪明,要你火洵家——”
猛然住口,她骂的过瘾有什么用?大话终究只是大话。
凭她,办的到?痴人说梦而已,要她变成像米缪或一样,武艺超群或是机巧多变,能够跟着火洵翼出生入死,怎么可能啊?
她就是她,永远也不是别人。
最让她气恼的便是他说了“你们不样”——重重刺伤了她。
“不能成为第二个米缪或,就不能成为你的妻子吗?火洵翼?我只是我,就不行吗?”她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米缪或不会是我的妻子,傻瓜。”
如雷击顶,崔六七听到那熟悉而令人心疼的声音时,陡然停下所有动作,有好半晌脑中一片空白。
不可能会是他。她甚至连脚步声都没听到啊?
她呆了呆,管他在不在呢,反正都要决裂了,她怕他呀!她继续跺脚。
“我比不上米缪或,还用的着你说吗?既然选中她,何必招意我?”
“唉,你果然是为了那句话。”火洵翼脚步轻的几乎听不见,也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她不会被他吓跑。“你太多心了,那句话并非那意思。”
他来到她身后,看她气炸模样,他曾有过的滔天怒气,也就此作罢。
弄了半天,她逃跑,不是因为讨厌他,而是因为总算喜欢上他?
知道这点,他还能不甘心吗?他取出置于怀中的辟水珠香包,为她柔柔系上颈间。“我选的人不是米缪或,是你。”
“你胡说,你当我睁眼瞎子?你与她同进同出,甚至不愿带我出门见人,我都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假的了吗?你还要辩解什么?”
他……果真来追她了呀……
忍不住伸手抚上那又开始散发暖意的辟水珠,她满怀疑惑。
她应该很气他的,气得不再胆小,气得出言激怒他,可是,她心儿暴动乱跳,热血直冲脑门,眼前视线迷漾……这、这不太像是生气的样子呀……
她承认,心底其实是期待着他会为她而来!她真的好高兴!
可她偏是捂着唇,不愿自己喜极而泣的模样让他瞧见。
“有你醋意这么大的妻子,追你一个就来不及了,我还敢娶别人?又不是有分身。”注意到她垂于两侧的拳头,仍紧握轻颤不停,他反而笑了。
“谁会为你吃醋,你少不要脸了!死无赖!”她气得口不择言,开始骂人。不论他怎么说,她就是打定主意离开他;除非他违背约定用强带她走。
可他如果敢违背承诺,她会一辈子轻视他!
“不错,有进步,骂人的词儿换新的了。”
他不疾不徐不动气,从容绕到她面前。伸手擒住她肩头,瞧她刻意撇过头不肯看他,但泪珠儿狂坠衣襟,她的逞强,他尽收眼底。
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现的如此脆弱狼狈,却总克制不住;只好努力不让他看到她哭花了脸难看的模样,拼命闪躲着他。
“有本事你就逮我回去,就算、就算你强占了我,我还是会一直逃,逃到你受不了,逃到你——”
“逃到我遣走米缪或,逃到我答应今生没有别的女人,只有你一人吗?”还算坚强的她,三番两次为他落泪,他能不心软吗?
“谁会相信你的鬼话?你根本是在骗我!”
“我若真这么答应你,那是在骗你没错。”
他的回答叫她错愕的忘了哭泣,抬头凶狠瞪他。他、他、他来追她回去,非但不说半分好话,还敢实话实说继续气她!他真该死!
她总算抬头看他了。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捧起她小脸,将她卷入怀里。
“米缪或才干非凡,为了火洵家,我不能放弃。可我对她,不曾有男女之情,这也是真。要我遣走她,除非火洵家与米家断了关系,九部分离。”
望着他那双摄魂妖瞳,听着他宛若低吟魔咒的真心话,她不再躲开。
“用说的,你不肯信;采取行动,你又看不出;说吧,只要你愿意留下,要我怎么证明,我都依你了。”
她愣了愣,哑口无言,眼眸暗垂。最先逃走的是她,破坏婚约的是她,任性要睥气的也是她,可没料到他最后竟屈了世子尊严,先向她低头。
他好卑鄙,总是用这招吃定她。将她小心捧在掌间呵护,给她所有温柔,叫她顽劣的心,只能乖乖融化。
踩了一次陷阱,又踩了第二次,第三次只好继续踩;反正她习惯了。
“你要的不是我。”抽泣着,她不是故意固执;只是一时找不到台阶下。
“不是你,会是谁?”他许诺再许诺,轻吻她额际。
她能接受吗?她再也承受不起另一次失落。
米缪或知道她只是代嫁新娘,早晚会以此威胁她的。被欺瞒的痛苦,她清楚;所以,她再不想瞒他一辈子。
“我不可能不逃,我们原来就不是命定的夫妻。”她必须说出真相。
“你是。”
“我不是,我说了数次你总不信,但我确实不是真正的——”
“你是我命定的妻室,所以即使你不是崔缦舞,你也依旧嫁进王府,成为我的人。”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吓的她跌退数步。
“你怎么会——”早就知道了?那为何还对她……
“唉呀!”
她来不及将所有事情问清楚,便突然让他扑倒在地。
以为他又打算缠绵一番,她惊慌失措的连忙想推开他。“呀,我信了信了,全信了!什么都相信你!可求你千万别在这里证明给我看呀!”
再怎么说,这里荒郊野岭的……未免也太离经叛道。闺房之事,当然得回闺房才合理。
他哑然苦笑。难道在她眼中,他就只是一个不看场合、整天欲火上身的男人?他无言地指着在她身旁地面上,直挺挺插着凭空多出的一把飞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