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他们小两口的事,妳就允了吧,有我和元大人作主呢!」被称为龙公子的男人再度开了金口,面容掩不住喜色。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不允吗?苏媚娘沉吟了一会儿,轻扯眉角,目光定定地扫过口口声声说要作主的两人,再瞅向偎在张绍廷身旁的苏蓉蓉,莹亮大眼闪着期盼,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软了。
约莫过一盏茶的时间,半晌后,拗不过女儿的执着,她方始点头道:「既然两位大爷都开口了,我也说不出什么不愿意的话,免得让人说我不识好歹,只要张大人肯答应先前所提的条件,愿待蓉蓉一生一世好,我这做娘的也就没什么放不下心的。」
其实,她根本没有要为难张绍廷的意思,只是想略略地试探一下罢了,到底他的情有多真有多深,幸亏眼前的这位准女婿并未教她失望,光是听见他开口扬言要罢官,心里是满意极了,可既是演了场大戏,就得演得登样,将戏给顺势演下去。
不过,事情都已谈到了这个地步,眼前有个台阶下,好戏也该落幕了。
「这件婚事就这么定了。」
成了!
张绍廷握紧袖摆内的小手,十指交握,眼底有着无尽的柔情。
突来亲昵之举着实教苏蓉蓉吓了一跳。心头一震,霎时觉得脸庞有些热热的,她不自主地拿手拍着自个儿的双颊,下一瞬,却被纳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里。
微愕然,她不解地仰起头,秋水似的眸子眨巴眨的,脸儿泛红,结结巴巴的道:「张大哥……这、这儿还有人哪……」
「没人没人,妳就当咱们不在这儿,咱们也什么都没瞧见,少年夫妻,恩爱自然,你俩尽管亲热。」
「是呀,就当咱们是旁边的花花草草就行了。」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煞是有趣,让苏蓉蓉是更窘了,噘着嘴,两片浮云飞上嫩白的双颊,显得酡红粉嫩。
她略一抬眼,却见张绍廷自管笑着,如火的眼眸含着满足、含着心醉,深情款款的注视好似要将她的心魂卷入那柔情的漩涡中。
他的眼中,只有她。
加重双臂的紧箍,张绍廷提手拂去鬓边飞散的发丝,当真不管众人在旁,径自搂住怀里娇弱纤细的身子,将头靠向她的颈窝,仔仔细细地感受她的温暖和那淡淡的幽香。
如此大胆的行径惊得三人彼此互视,黄衣公子手执折扇搧呀搧的,秉持着君子非礼勿视,他努力将视线投往别处,在旁的元照则是啧啧两声,两手一摊,退到一边托臂观看,而苏媚娘却笑得合不拢嘴,脑中开始盘算着嫁娶事宜。
「咦?怎么大伙儿都在这儿,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紧抓着来不及系好的裤头,苏喜喜忍不住好奇地自茅厕飞奔而出,只见大伙儿聚在一块儿,一片和乐,素来爱凑热闹的他忍不住急问道。
「你姊姊要嫁人了。」有人好心告知。
「啊?」苏喜喜惊得目瞪口呆,手一松,没系好的裤子就此直直滑落,露出两条光溜溜的小腿,中央还挂着某样稚嫩的东西。
嗯……小男孩果然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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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朝廷派来五位刑部满郎中带着圣旨,快马加鞭自京城赶至苏州,将葛昹、鲁大、葛泰一干人等押解回京候审。
押解当日,日头高照,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一大群人围在街面上,伫足扬首,瞪大眼睛想看清贪赃枉法丧尽天良的狗官究竟是生得何种模样,每人手上都准备好了烂菜、土块、石子,蓄势待发,就等着目标出现。
不一会儿,锵锵几声开道锣过去,等着看戏泄愤的人们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来,围在两旁,只听得哗啷哗啷沉重的脚镣声响起,众人纷纷睁大的眼睛,一排长长的行列缓缓走来。
为首的是一位身袭官服的差役领着几位手铐木枷脚镣的人犯,个个垂首蹒跚,逮着机会的人们顿时群起激昂,丢鸡蛋、投石子,有的人挤在人群中舒臂观看,有人却是满腹恨意,咬牙切齿,更多的人是大声哗笑。
「狗娘养的!拿着朝廷俸禄背地里却是吸光咱们百姓的血,羞也不羞呀!?」
「圣贤书都给丢到河里啦!什么清正廉明,我呸!」
「哈哈!瞧瞧那晦气样儿,连狗都不如!这样没天良的狗官早该抓去砍了!」
大伙儿越骂是越发激奋,各种恶毒的咒骂都出笼了,尽情宣泄平日被这些人仗势欺压的不满,痛快地嘲弄诅咒,彷佛疯了似,更有人上前欲要痛揍一番。
笼罩在这样喧腾难堪的怒骂声中,走在街道中央的囚犯始终弯着背脊,身子抖呀抖地不住发颤,模样很是可怜。
喧闹声充斥整个市集,全副戎装的兵勇愤力抵挡已然失去理智的百姓,五名满郎中各自走在队伍的左右边和后方,神情庄重肃目,在大伙儿的土块、唾沫和笑语中,押着囚犯浩浩荡荡地走出城门。
一时惊动苏州城的科场舞弊和命案终是暂且落幕了。
到了第二天,原本洒满石子、烂菜的街道清除一空,市集如往常般热闹,一团和气,彷佛昨日的喧嚣激愤从未发生过,平日爱嚼舌根的三姑六婆依旧凑在小贩前大肆讨论。
「妳听说了没?那新来的巡抚大人今日就要迎娶花荫阁的苏蓉蓉回去当夫人。啧啧,官和妓,是多么不相配,真不知巡抚大人在想些什么?」
「我猜呀!肯定是教狐狸精给迷住了。」
「唉呀,口不留德。兴许人家是对恩爱的小两口,郎情妾意哩,『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什么不好?那位苏姑娘我是见过的,性情温和良善,又生得花容月貌……」仿是想起了什么,其中一名簪着红色大花的妇人道:「啊,对了!她就是前些日子时常在屠猪的朱大婶那儿卖豆腐脑儿的小姑娘。」
「啊!原来是她。她做的豆腐脑真是好吃得没话说,前一阵子我时常上她那儿去买呢!后来也不知怎地,竟不见人了,我家那口子现会儿整日还在叨念着,现在想来,这嘴是馋得紧吶!」
谈到此处,大家是更有兴致了,原先对于这场婚事因身份差距起的排斥是渐渐平抚了下来,改换成赞同称许的声浪。
蓦地,「咚咚咚!」锣鼓声响起,远处突然出现一排冗长的队伍。
排场大、气势大,影影绰绰数十个人,冗长整齐的行列像是一条红带子,从城东贯穿至城西,一时间,锣鼓喧天,开路的仪仗吹敲金锣、唢吶,热闹非凡。
街市上的人们纷纷扭头观看,便见张绍廷挺直腰杆子,一身大红喜服,头戴顶高耸的黑帽子,剑眉倒竖,一双黝黑深沉的眸子闪烁着得意的精亮,白皙俊美的脸庞似乎因天热的缘故,泛出些微的红晕,为整身的阳刚之气掺杂几丝阴柔。
他沉稳地跨骑在一匹褐鬃白马上,散发出一股成熟大度的神态,随着队伍的前进,紧抿的唇逐渐扬起,含着几许沉醉的笑。
「马上的新郎倌就是抚台大人哪!」
不知从哪儿冒出这样的喊叫,小贩前的三姑六婆恍然回神,彼此交头接耳起来,站在路旁观看的众人更是为这样盛大的排场给震住了,挨不住好奇,个个放下手边的工作跟着迎亲的队伍凑热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