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曼光再钝,也知道东堂光一是故意在讽刺东堂晴海。她忍住笑,闷不吭声地由著东堂光一牵引,匆匆望了东堂晴海一眼。他目视前方,表情没变,周身隐缠一股混乱怕气流。
空气是无形的,无色无味。但她仿佛在那股气流中看到一些色彩。
那是不可能的。她想她是看花了眼。但东堂晴海深沉、睥睨、傲慢、冷漠、自负、无动于衷混合的气质,可不否认的确相当突出,往往一眼就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尤其他接受严格的武道修习,一举一动都十分有力量,充满力的美。他跟东堂光一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但不知为什么,她却觉得东堂晴海更似那荒野中的狼,冷峻深沉、独特的一匹狼。锐利、深沉、泛著寒湛光芒的一双狼眼、光是面对,就教人不寒而怵。
她猛不防打个冷颤。
“怎么了?”东堂光一问。
“没什么。”她摇头。
有太多的故事发生在这个世界的名个角落,多半的故事充满戏剧性,但戏剧性的缺点是──巧合太巧,变因太多,变不像是真实。
她跟东堂晴海应该不会有任何交集才对,虽然他们的相遇会有那么几分戏剧性。而最初跟杨照的相遇,更是戏剧性,到如今──爱情有一个点,多半的相逢,交会了又分离,个中只有一个等待,等待一个重叠的灵魂,一个同心圆。
???好像不管到了哪里,冬天的季候都这么冷,阴寒、潮湿、冷冽,还有刺骨的风。江曼光微微缩一下,拉紧衣领,长围巾捂住口鼻,蒙住了半个脸。
大楼门外站了一个人,倚著墙,全身的黑,黑长裤、黑毛衣、黑皮靴、黑色长大衣,脚下还有一只黑色的行李袋。吸引住她的注意。
那个个微低著头,双手插在裤袋里,视线在他脚前不远的地上,像在沉思,也好像很累的样子。江曼光狐疑地望著,越走越慢,心脏不停怦怦地跳。
“杨耀!”她叫起来,大步奔跑起来,心脏那种异常的狂跳……她很确定,是杨耀。
那个听见叫唤,抬起头──果然是杨耀。
“曼光。”他看著他向他跑过来,跑近,沉静近凝的表情泛开温润的笑。
终于靠近了,靠近到他身前。江曼光微微喘著气,眼底闪著晶亮的光芒,欣奋地望著杨耀,说不出话,她心脏怦怦跳得教她说不出话。
她就是想知道这一刻,想知道当她再见他时那一刻她会有什么反应。她想确定。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先通知我?等多久了?我……呃,今天刚好有事出……那个出去……很冷吧?你最近好不好?好久不见!怎么不进去等?很冷吧──我……那个……。”现在,那一切不确定的犹疑都确定了。心中的狂喜、语无论次,点明了一切。
“刚到不久。”杨耀温温地笑著。笑看著她,那么温柔。
“我只是想尽快看到你,所以一下飞机就来了,没能先通知你。”
江曼光眼底盈起雾气,心田一下子暖了起来。他也像她那样想念他地想念她吗?
她低头看著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两个人在寒风中,默默相对,默默凝视。
“啊,江小姐?你回来了。”大厦管理员跑过来,以简单的英语招呼江曼光说:“外头这么冷,怎么不进以为”
江曼光惊动一下,连忙回说:“啊,你好,城崎先生。”
根本没听到他刚刚在说什么。
管理员看了杨耀一眼,突然说:“原来这位先生真的是你的朋友。先前他站在大门外,我还问他想找谁,因为你和令尊都不在,所以我没让他进去──”他对杨耀弯弯腰,道歉说:“对不起,这么冷的天气让你在外头站了那么久,真是抱歉。”
“没关系,你不必在意。”杨耀以流利的日语回答。
江曼光看著他,轻声问:“等很久了吗?”
“也不是很久。”杨耀轻描淡写带过。
不料,管理员却还在道歉,说:“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江小姐的朋友,让你在寒风中等了一两个小时,真是太失礼了。请你原谅。”
杨耀再次表示无所谓,管理员还是道歉了又道歉才离开。
江曼光始终只是沉默凝视著杨耀,心脏不再跳得那么狂放了,却有种温温、甜甜的东西流出来。那究竟是什么,她说不出来,很抽像,却有一种强大的激荡,一味地使她想投入他情里。但她动也没动,只是看著他。他一下飞机,哪儿也没去,就先来找她,甚至在冷冽的天气中等候了她那么久──她知道他一直对她很好,那么,她自己呢?
她仰起头伸手触摸他脸颊,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你的脸和手都冰了,一定很冷吧?”不是的,不是同情或回报,她很清楚她心中那激荡是什么。
“曼光……。”杨耀反握住她的手。
她笑了笑。“外面很冷,先进去吧。进去再说。”
“不了。”天色已经开始暗了,而且黑得快。杨耀微微对她一笑,很柔情。“天都黑了,我不好再打扰。明天再谈,明天我会再来。”提起行李袋,笑笑地又看看她。相较东堂光一那样随意自在亲匿地拥抱亲吻她脸颊,感情显得内敛。
“你预订好旅馆了吗?”江曼光问。“方便的话,你就先住在这里,不必跟我客气。”
她知道他是特地来看她的,就像以往在维多利亚城、在纽约,他飘洋过海其实都只是为了看她。
“谢谢。你不必担心,我有个朋友住在这里,他在目黑有间公寓,来之前我跟他联络过。目前人不在日本,暂时把公寓借给我住。”他停一下,替她把松落的围巾围好。“天气很冷,你快进去吧。明天我会再来。”
对她再笑了一下,等著她先进去。江曼光却不动,摇头说:“等你走了我再进去。”
杨耀静静地看看她,点了点头,慢慢转身走开。
“杨耀──”江曼光看著,突然叫住他,追到他身边说:“我送你。”
杨耀有些惊讶,却掩不住欢喜的神色。但说:“不用了。
你还是快进去吧,小心别著凉了。”
“我送你。”江曼光很坚持。她没说,心底突然涌起的那股舍不得。
公寓在目黑一处宁静但价格昂贵的地段。七楼的边层,一进门,迎面客厅的工作台上就是一整片狭长的透明玻璃窗,将楼外的朝辉夕霞美丽的高楼景致全锁住。看得出来,是经过特别设计。
“我的朋友是个室内设计师,经常在各处跑来跑去。”杨耀略微解释,打开暖气。
江曼光环顾屋内一眼,没说什么。
“要喝点水吗?”杨耀问。
江曼光摇头。
屋子内铺了地毯,感觉十分温暖。杨耀靠墙坐了下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怎么了?”江曼光觉得奇怪,他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累──”
“那我不打扰你──”
“不,没关系!”杨耀急忙叫住她,太急了,流露出那么一丝渴盼。
江曼光在原地站了一会,默默走过去,跟著坐在地上,轻微地靠著他。两人就这样沉默,任由黯淡的屋子更加暗透。但窗外溢进来一些灯光,和著屋内的幽暗掺了一丝你侬我侬的色调。
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陪他坐著,陪他沉默,流出一点担忧。
“我没事了。”他转向她,试图微笑。看著她看著他的无言的眼,又是一段沉默。有情的睛凝视久了总会生出不舍,他轻轻伸手抚摸她脸颊,声音也低,流泄几许温柔。“那时的伤都好了……我一直担心会留下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