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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更不准官府再追究偷马贼,或者查办那几个赶着办事的官爷们。

  因她而被打得遍体是伤的小萍,除了赠金养伤外,因其忠厚,还被茉儿提携为身边的丫环,进入北京人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严府大宅。

  小萍的家人自是拿了一笔财物,千恩万谢。

  后回京的路程,茉儿都小心的盯着,绝不占公家一点便宜,反而叫严武一路打赏,惠泽接待的人马。

  可怜的严武,这回偷鸡不着蚀把米,非但没有赚到严莺拨下的那此些钱,自己还倒贴了不少。

  不过,心疼归心疼,回到北京,凡贿赂、关说、建屋、斋祭……只要找上严府的,他都可以狠狠的大捞一笔,本金加上利钱,连滚好几倍,数都数不完。

  对于孙小姐幼稚的行为,他就担待点,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嘛!以后她自然会明白,严阁老的这一块招牌有多好用,有时还好过圣旨呢!

  另一头,仍在淳化城的子峻,有好几天都在大街小巷中打听茉儿的下落。

  “没有了,我连怡香院都搜过啦!现在全城的女人看到我都躲。”任良夸张地说。

  子峻愣愣地坐在天步楼中,看着湖光山色,他突然说:“阿良,我们是不是遇见狐仙了?”

  狐仙的说法,在大湖一带谣传甚多,无论是坊间的话本、说书弹唱、士子醉语,都曾提到狐化的佳人。

  子峻在松江府守祖母墓,方才到淳化,并未受此风影响,至少他在别墅内苦读,夜深人静时,除了任良的打呼声外,什么都没看见、听见。

  “极有可能喔!那姑娘是有狐仙的妖媚。”任良兴奋地说。

  “胡说!”子峻没好气的斥责他。

  因为心头徘徊不去的牵挂,他放下策论,研丹青画起记忆中的茉儿。如一朵茉莉,净白而秀丽,坐在一艘小舟中,眼带期盼,欲语还休,诉不尽的过去和未来。

  “茫茫天步,湖山漠漠……”他提了这几个字左右上角,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好罢住。

  “子峻庆申年淳化遇茉儿”。这是他在左下角的落款。

  读书那么多年,大半是因为光耀任家门楣的重任,他个人还没去想太多千锺粟、黄金屋或颜如玉的问题。

  如果金榜题名后,接着的是洞房花烛夜,而他的颜如玉能够像茉儿一般,不也是人生一大称心之事吗?

  他想起茉儿盼他高中时的殷殷神情,隐隐透露着许多玄机。

  是不是他榜上有名,就能再见茉儿呢?

  太荒诞了!这甚至比狐仙的传说还更缥缈无稽!

  春闱会试在即,他绝对不能让自己胡思乱想、走火入魔了!

  第三章

  结亲

  下水流,泗水流,

  流到瓜州古渡头;

  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

  恨到归时方始休;

  月明人倚楼。

  ——白居易·长相思

  嘉靖四十年,岁次辛酉。

  春,北京。

  正是清明时节,但京师不同于江南,不见牧童吹笛,也不见细雨纷飞。虽是如此,春意仍弥漫,楼宇粉墙,及远远的大内琉璃瓦,都笼罩着一层明媚的柔高气息。

  京城的人也不一样,因为今年是恩科会试,各省的士子,以举人及荐举的身分,约有六、七千人赶考。这庞大的数目,除了像子峻有家可住的之外,大都集中在各同乡会馆一带,增加了许多热闹。

  会试三场已过,只录取三百人次。发榜那日,万头钻动,有人雀跃、有人哀叹,各有各的心情。

  今年的题目集中在“北虏南倭”破坏之后,种种休养生息的策论。子峻的长兄子峰带兵大同,专对付俺答,所以家中不时有消息传来;再加上子峻刚从江南来,熟知倭寇动向,便以他纵横的文笔,由均田、择吏、去冗、辟土、薄征等各方面,洋洋洒洒地写上一大篇。

  他很有自信,榜单上一定少不了他的名字。

  果然,中了会试,接着要等皇上钦点的殿试,然后分出名士,考试才算真正完成。

  殿试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是全国前三名,一举闻名天下知,也是士子寒窗苦读、梦寐以求的。

  那种出身就是不同凡响,所以,子峻虽以父亲职位可以庇荫保荐做官,就像很多六部官员的子弟一样,但他喜欢自己努力得来的挑战,由秀才、举人到进士,一步步上来,尽管有些固执,但也因而受到乡亲父老的称赞,认为他正直耿介,前途必大有可为,状元梦也指日可待。

  今早,任礼部侍郎的任传周又再一次交代儿子,“殿试那么多篇文章,文笔好很重要,但要名列前茅,则要看书法,字迹工整画一者最吃香,所以,这几日你务必要多练字,不可以闲散。”

  但子峻不是那种习惯临时抱佛脚之人,当别的士子正在苦练翰林院最爱的馆合字体时,他偏偏跑出去逛,想清清自己埋在四书五经八股文里的脑袋。

  他先到会馆找朋友,朋友不在,便迈开脚步到城南的廊房一带。那儿有好几条街,是市集店铺围聚之处,天天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子峻对绸庄、药铺、米店……都视而不见,他感兴趣的只是几座书坊,偶尔到茶馆去听听说书,并没有一些京官子弟的玩乐恶习。

  子峻来到一家“紫书棚”中,打算先看看有没有新鲜东西。他收集了一些珍藏书,有的是旧日绝版、有的是枣木绣梓的精品,若看到名笔、名砚或上好纸笺,他也不会错过。

  然而,这嗜好也很昂贵,有时一套名书,可相当于三、四十石米的价钱。所以,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成了玩物丧志,反而得不偿失。

  依他父亲俭省的习惯,书仍用手抄,一本本的下去,自己也可以增加更多的学识。

  走出“紫书棚”,天忽然下起雨来,春雷响动,街上的人纷纷跑散,子峻也暂避到一家小茶馆,叫了几样炸糕、豌豆黄等京城小吃,啜饮着茶,暂解饥饿。

  茶馆掌柜见生意上门,忙叫里面的瞎老头和他的孙女银花来为大伙唱几段曲儿。

  银花约十七、八岁,梳着双飞燕的松髻,身穿窄腰的扣身衫,那眉眼竟有几分像茉儿。

  不!其实并非真的像,银花哪有茉儿的清丽和贵气呢?只是,这近半年来,每当看到年轻女孩,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神秘来去的茉儿。

  他满二十三岁了,幼时曾与徐家表妹订婚,但表妹命薄,十四岁便病亡,他拈香拜过,却没有印象。

  以后,父亲也替他积极物色过,但大哥娶妻、祖母过世、考乡试,一件又一件的接踵而来,竟让他无暇论亲,最后,想说干脆等他取得功名后,再一起办妥。

  子峻并不心急,还觉得没有妻室才能了无牵挂地四处游历,而身在江南,与朋友交往,难免会与名妓唱和,那是流行的附庸风雅,尤其他有才子之名,想当他的红粉知己,藉机提高身价的花魁倒也不少。

  但他不喜欢这种无谓的牵扯,常走得潇洒,令人怨他无情。直到遇见茉儿,经过半日的相处,他才明白,一个人可以在自己的心版上印得如此深,彷佛她一直就存在在他的生命里,即使是诗词也写不出这种无以名状的感受。

  她很在乎他中状元与否的事,有没有可能她会出现在北京城呢?

  喝完一壶酒,子峻付钱要离去,任良突然匆匆走进店里来说:“少爷,总算找到你了,舅老爷那儿有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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