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慕他的女孩子从来没少过,於是他将喜欢的典型夸大,要天使脸孔、魔鬼身材,要波霸美女!
长大了的高显明不如想像中波霸,倒是意外。
而且她进退潇洒,姿态高不可攀,全无当年鲁钝的影子。面对他,则完全看不出一丝怀念,冷淡走避的态度,仿佛很讨厌他……
她是否仍介意那桩……憾事?
像是一个存在已久的疙瘩,曾经在意,又淡忘,现在再度意识到它,骆家尧不理不快。
九月底的阳光仍炽,青春之火熊熊燃著,他的情绪莫名地躁动。
几次不经意地路过音乐系馆,都忍不住驻足流连,聆赏乐音。有一回终於与高显明正面相逢,她与两个同学交换笑语,她们都忍不住多瞄他一眼,就她无动於衷,视线刷地掠过他,认生,且无眷恋。
他就这麽容易让人忘记?
疙瘩变芒刺,骆家尧再也无法忍受她的目中无人,於是他上网查了她的课表,到她系馆堵人。
他问了几人,形容一下高显明的外表,马上就得到答案——她在琴房练琴。热心的女孩还特地领他至琴房门口。
「我方便直接进去吗?」骆家尧谨慎地问。
「那要看你跟她的交情喽!」女孩俏皮地说。
这道门仿佛成了个挑战,他轻轻开启。
随著门板愈开,琴音就愈响亮,骆家尧定在门口,打量屋内。
高显明背对著他,正专心练琴。
她的打扮一直都差不多;束发、牛仔裤、半旧的球鞋,只是T恤换个颜色。从小她就手长脚长,现在仍然如此,但仔细一看,还是大大不同;她的颈线条变得平滑,滑行在琴键上的手也圆润细致,宁静的空气中,隐隐还能嗅到她清爽的发香,女孩子的气息充斥整间琴房……
在她稍作停顿时,骆家尧把握机会咳出声。
高显明疑惑地回过头。
「嗨!」他亮出笑容。「抱歉,我不知道到哪里找你,所以直接问别人,找到这里来……没吵到你吧?」
「你已经吵到我了。」她不带笑意地说。
被泼盆冷水,他怔了下,再接再厉问:「呃……你晚上有空吗?」
「有事吗?」她反问。
「想找你一起吃饭……我请客。」
「没事你为什麽要请客?」
骆家尧被呛得满脸豆花,内伤地说:「这麽久不见,一起吃饭聊聊天,一定要有事才可以?」
高显明思索著。「好像是喔。可是我不想跟你一起吃饭耶!」
「为什麽?」骆家尧小心试探问:「是不是……你还介意以前的事?」
「什麽以前的事?」她仿佛起了兴致。
「就是……我……我以前……踢、踢你……」
他结结巴巴,脸红耳热,说得高显明好不容易醒悟,掩口忍住笑。
「很介意的是你吧?」她端详他,有趣地问:「所以,你今天是来道歉的?」
「嗯……你不生气?」他问。
「生气也没用啊,你能负责吗?」高显明笑问。
他一时怔住,对於她无意计较,显然很意外。
「所以啦,废话嘛!」她收拾谱本,跳下琴椅,来到他面前。「你又不想娶我,光是道歉有什麽用?」
「那……要是你将来的对象问起……怎麽办?」
「挥挥手,跟他说拜拜,临走送他一卷保鲜膜,让他去戳个痛快!」
「嗄!?」他瞪眼,一脸不可思议。
「不然这样好了,既然你这麽有良心,以後如果有必要,你就帮我对每任男友、每任老公解释吧!」她揶揄说:「你就负责对他们招供,说我的『贞操』是被你用暴力踹破的,这样,以後我不管跟几个男人上过床,嫁过几个老公,永远都是无辜的处女,怎麽样?」
「你!?」打算拿他当处女膜保单签证人?
「不干?那还道什麽歉?口惠实不至嘛!」她拎起背袋,拉开门,刚要出门时又想起什麽似的回头,对著仍呆愣著的骆家尧说:「对了!我不想跟你吃饭,是因为你有腿毛,好恶心啊!好像毛没拔乾净的猪,刚好我又喜欢吃猪排饭,你会害我吃不下饭的。」
门又关上,留下受到重大打击的骆家尧,惊慌失措地弯身检视自己一双穿著五分裤的腿。
他的腿毛像猪毛!?没有啊!是有几根,但又不是很明显……她根本在找他的碴嘛!
辗转反侧了数天、甚至愧疚了数年,这个结,就这麽被高显明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卸去,骆家尧难以接受她的不在意。
替她担心,反而被她消遣一顿,人家摆明了根本不要他负责,他若要管闲事,她就让他管到底——签下那份处女膜保单!?
见鬼了!高显明怎变得这麽多?变得……
他完全招架不住。
※ ※ ※
高显明上完钢琴家教课回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她一进门,就见母亲拿著水电费帐单,对著丈夫大呼小叫,而父亲的注意力全在电视上,对妻子的咆哮充耳不闻。
这是高显明熟悉的场景,她将今天收到的一笔家教费交给母亲,高母立刻停止对丈夫的疲劳轰炸。
「少教一两个学生嘛,每天晚上都这麽晚回来,太辛苦了!」高父心疼地说。
「少教了两个?」高母马上反弹。「显明高中补钢琴、声乐,每个月学费将近两万,现在家里一点积蓄都没有,她下个学期的学费哪里来,你怎不想想办法?去兼个差、打个工都好,你就这麽懒惰,下班了只会在家里看电视!」
「你才死要钱!」
高显明看惯了这些,她迳行去洗了个澡,出来时父亲仍在看电视,母亲忙著洗衣服。她若无其事地问:
「妈,你记不记得小学时候,我们班上那个骆立委的儿子?」
「骆立委的儿子!?」高母声线提高。「那个粗鲁无礼的小鬼头?他又出现了!?」
连安然看电视的高父都蹬蹬蹬地跑来,紧张地问:「怎麽?小时候欺负你的骆家小鬼,又来找你麻烦?」
看见父母戒慎的模样,高显明失笑。
「没有啦,刚好他也念我们学校,刚好遇上而已。大家都长大了,怎麽还会打架?没事啦!」
高母对丈夫使个眼色,支开他,然後语重心长对著女儿说:
「他踢你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看到他就跑得远远的,不要让他再欺负你,知道吗?」
「放心啦!妈,他不敢对我怎样啦!」高显明安抚她说。
看样子爸妈对她的「受创」,依然耿耿於怀。
上一代保守行事,当年爸妈与师长名为保护、实则隔离的方式,让她懵懵懂懂直至国中才弄清怎麽回事。明白的那刻虽有些震撼,但随著时日过去,社会风气转变,贞操的桎梏解放,她并不认为丢了片膜有什麽严重的,何况那又是个意外;骆家尧战战兢兢、欠她大笔债的态度,更让她啼笑皆非。
下手的人,或许承受的愧疚要更多吧?
「妈,那你记不记得洪妈妈?骆家尧的姑姑?」
「暴发户洪太太?记得啊!老是闪著手上的戒指说反话,什麽小孩不用功啦、老公钱赚得少啦……哼!装模作样!」
这是高母一直以来的心里话。阶级差这麽多的两个家庭,也能这麽热络,当然有内幕。洪妈妈乐意有她妈妈衬托,就像洪善缘对她。个中的微妙,高显明也是经过一番转折才明白。
厌屋及乌,骆家尧是洪家亲戚,她不想与他再有什麽交集,这才是刁难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