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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她现在的情况也和「私奔」差不多,便再也没有资格批判别人,反而对燕娘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甚至产生了深厚的友谊。

  采眉第二个领悟是,沙平和燕娘了解怀川的身世背景,必然也明白她和怀川的夫妻关系。由夫妻变叔嫂,他们存心保密,采眉也只好多演另一出戏,一切都装作不知情。

  令人安慰的是,寨内除了一座高高的了望台外,各有竹屋分散四周。采眉和沙家同住,怀川就近在隔壁,并没有将她丢得远远的,吃饭在一起,起居皆在视线之内。

  她喜欢看怀川,有时还抢了一些燕娘的工作,洗补他的衣裳、清理他的房间,偷偷享受一点为人妻的快乐。

  怀川对她也没有像在竹塘那般的阴阳怪气,或富阳一路的沉默、冷漠,还常关注她的足伤,口气俱是平常的温柔。

  他们的相处进行得很微妙,有时会情不自禁地表露,因为沙平夫妇明白真相,也任由情愫暗传,甚至替他们制造机会,为他们掩饰。

  太阳落下山头,了望台前沙地升起筹火,聚合的人或坐或站地围成一圈,女人则在较外边的一棵树下,总共约有三、四十人。

  几天内,采眉也略微弄清楚这些人都是为缉剿袁州的严家,由各地来的,他们其中有受严家诬陷,子孙来复仇者;有长期与严家抗衡,防其东山再起者;也有纯粹是抱不平的侠义之心,想为天下除害者。

  此外,也有官府差臣,由南昌、九江一带来联络。

  人人面对著腾升的火焰,静静聆听怀川这半年在江南的种种活动。

  「我找到罗龙文由戍所逃到海上的证据,传闻他和海寇接触过,现在李迟风愿意帮我们探出罗龙文的下落。罗龙文武功高,又阴险狡诈,不是重要人物,还进不了他的巢穴。」

  「李迟风可靠吗?」有人问。

  「暂且先不论正邪,我相信他的承诺。」怀川说。

  「李迟风的这条线非要不可。」来自南昌的推官说:「京师的徐阁老强调这回一定要斩草除根,不许春风吹又生。他说,强夺纳贿是老罪,由流放地逃回也刑轻,最好能加个通倭叛国及造反为王的罪名,就像正德年间的宁王宸濠之乱,那绝对是抄家灭族,无可通融了!」

  「呀,太巧了,宁王宸濠之乱也发生在江西呢!长久以来,就有人传说江西具帝王之气,严家在此目无王法,不就明显的是包藏祸心吗?我还听乡人说,严世蕃自夸什麽朝廷无如我富,朝廷无如我乐之类的话。」一位侠士打扮的人说。

  「他那人太嚣张了,死有馀辜!」一个在严府卧底的人说,「他修的府邸就是彷皇宫格式及颜色,家中桌床器皿不是雕龙,就是刻凤,还招亡命之徒分封练兵,我看造反是迟早的事。」

  「我们明查暗访严家这两年的罪状,又可书写满满的纸页。」一位志士说:「有占粮仓、夺民房、改庙为家祠、公然抢劫、意图暗杀……太多了,数都数不完。」

  「都一条条写下来。」怀川说:「你们刚才提到的宸濠之乱给了我一个主意。和严家勾结的宗室有谁?」

  「伊王。不过,最近他们为了几万金闹翻了,还造成绿林大战。」有人回答。

  「就得扯上伊王!当今圣上非常讨厌他,若能将伊王列入名单,佐以通倭之事,事情就成功一半了。」怀川非常有信心的说。

  这时,了望台上的人叫著,「有火炬朝寨里来,但只有两把。」

  「若只有两把,大概是洪炳兄妹。」怀川说著,跨两步走到采眉前面,目光和她相触,有些保护性的紧张。

  采眉正抱著沙平的女儿妞妞,由坐姿改成立姿。

  「是洪炳。」了望台上有声音传下来说。

  洪炳当年曾经暗杀严世蕃失败,蹲了一阵子大牢,放出来後就直奔江西,和狄岸算是生死之交。他的妹妹洪欣年方十七岁,颇有几套拳脚功夫,又具姿容,大家都开玩笑地说她是反严志士中的第一美人。

  寨门开启,先骑马奔来的就是一身黄衣的洪欣。她见了怀川,便用甜甜的嗓音说:「我们特别绕到江南找你,可你的行踪好怪,害我们足足晚了你十天,」

  洪欣一出现,寨里的气氛好似立刻生动起来,很多人抢著和她打招呼,但她的视线极敏锐,马上就注意到怀川身後的陌生女子,模样标致到让她极为不安。这女子又是谁呢?

  洪柄呼啸地策马进来,大家又忙问他京师消息。他一边下马、一边说:「还算平静。御史们都预备好行动了,各位搜集的罪证一到,立刻弹劾,这次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洪欣寸步不离怀川,直到她弄清楚采眉是夏家遗孀,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嗯!即是寡妇,就没什麽好担心的了。

  洪家兄妹只认识狄岸,并不知道其身後隐藏的怀川。

  那晚,洪欣就在怀川身旁跟前跟後的,当然啦!围著他的还有一群人,但由采眉眼里看来,洪欣就靠特别近,特别醒目。

  怀川的神态一如平常,笑得淡然,言行深思,不改他内敛的作风。可采眉暗自计较,他和洪欣一整晚说的话,也许都胜过和她近一年的总和了。

  她内心突然有一种极痛的感觉,像有人紧掐住她的胸臆,令她浑身透不过气来。她可是怀川的妻子呀!却一句话都不能随便说,一个眼神也不能随意看,而一个普通的女子就能与他任意调笑,这人生还有道理可言吗?

  她愈想愈不甘心,怒气陡地升起,更有一把火填塞在胸口,她乍地明白,这是嫉妒!

  在她的教养里,嫉妒是休妻七出的罪行之一,女人万万不得犯。她的母亲吕氏因没有生儿子,所以主动为丈夫选妾,亲送丈夫和别的女人入洞房,见他们恩爱生子。记忆中,母亲的情绪和表情很平静,像完成一项任务般,但她的内心真的没有怨吗?

  像她,只见洪欣在怀川左右,就嫉妒得气血不顺,若真纳为妾,日子还能过吗?不!她已为他吃尽苦头,绝对不许他负她几分!

  但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若要嫉妒,就不是贤妻良母……采眉突然觉得生为女子好可怜,什麽都得忍忍忍,三个「忍」字也诉不尽那滴血的心呀!

  或许大姑姑是对,没有男人,天下太平,也不算悲。

  她带著欲呕的不舒适感早早回房,却怎麽也无法入眠。或许她该澄清她和怀川的关系,让洪欣有所顾忌,她也能名正言顺和他出双入对,不是吗……

  夏夜的天是宝蓝色的,风带著热热的焚意,萤火虫在草丛中穿梭,虫呜唧唧特别响亮。怀川在月上树梢时才回到自己的屋前,见燕娘和沙平在前廊纳凉,但没有采眉。

  通常采眉会在,总忙著缝补衣裳或纳鞋底,睡前彼此再打个照面,才会有好梦。怀川和沙平闲话两句,终於按捺不住地问:「她……呃!三姑娘呢?」

  「她说人不太舒服,先睡了。」沙平回答。

  「不舒服?怎麽会呢?她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怀川的忧虑形於色,「她为什麽没告诉我呢?」

  「为何要告诉你?你又不是她的丈夫。」燕娘故意说。她喜爱采眉,所以挺反对怀川的隐瞒。

  怀川无言,讪讪地步入自己的方里。想继续隐瞒真相,确实愈来愈难,但若让采眉知道他的身分,透过平日的相处应对,难保不会泄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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