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眼直冒火花。“讨厌,塞巴斯蒂安,收起你的魔指,少打探我的私事。”
“我没偷看。”他摆出一副十分冤枉的样子。“我是先知者,艺术家,不是窥视狂。安娜告诉我了。”
“是吗?”她的脸绷了一会儿。“对不起。”她知道,至少塞巴斯蒂安在多少变得成熟并有了一定的自制力后,很少侵犯别人的隐私。除非他认为有那样做的必要。“算了,没什么好说的。他是个作家。”
“这我知道。我又不是没欣赏过他的电影。他要跟你干什么?”
“研究。他要写一个女巫的传说。”
“传——说,跟故事一样,我希望。”
她竭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别那么粗鲁,塞巴斯蒂安。”
“我不过是担心我的小表妹。”
“得了吧,用不着。”她狠狠地拽了一把他搭在衣领上的一撮头发。“我能照顾自己。而且再过一两个小时他就来这儿,所以——”
“好啊,那你正好有时间喂我。”他友善地用一支胳臂揽住了她的肩膀。他打定主意,摩根娜不用大炮轰他,他就不会乖乖地离开,让她见那个作家。“周末我跟我父母谈过了。”
“电话里?”
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他说话时偶尔露出的一丝爱尔兰口音使他的语凋显得格外生动。“真的,摩根娜,你知道打国际长途他们怎么收费吗?简直是在吸你的血。”
她大笑着用一只胳臂挽住了他的腰。“好吧,我给你晚饭,你给我说说他们的情况。”
她永远不能真跟他生气。不管怎么说,他是自家人。心绪不宁时,家有时就是你的全部依靠。两人在厨房吃饭时,他把有关摩根娜父母、姨妈和姨夫们——他们同时也是她的婶婶和叔叔——的最新情况一一讲给了她。一个小时过后,她重新彻底放松下来。
“我已经多年没看过夜光下的爱尔兰了。”摩根娜低声说道。
“去一次吧。你知道他们都很高兴见你。”
“也许我会的,夏至的时候。”
“我们可以一块儿去。你、安娜斯塔西亚、我。”
“也许吧。”她叹息着往一旁推了推自己的盘子。“问题是,夏天正是我生意忙的时候。”
“你老是把自己拴在生意上。”她盘子里的那块猪排更好,塞巴斯蒂安用叉子一叉,喂了自己。
“我喜欢这样,真的。和人打交道,虽说有的人有点儿怪。”
他把两个人的酒一饮而尽。“比如说?”
她微微一笑,用胳臂肘支着向前探了探身。“有那么一个小讨厌鬼,几周以来天天上我那儿纠缠,声称认识我的化身。”
“可怜虫。”
“可不是嘛。幸好他是错的——在我的生活中,以前从没见过他。几星期前的一个晚上,我正要关门,他冲了进来,来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表白。”
“哦。”塞巴斯蒂安吃完了最后一口猪排。他确信表妹已经能够照顾自己。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他因为某个伪新时代人招惹摩根娜而感到不快。“你怎么办的?”
“给他肚子上来了一拳。”她挺了一下肩膀,塞巴斯蒂安大笑起来。
“风格,摩根娜。你真不俗。你没把他变成牛蛙?”
她神色庄严地挺直了身子。“你知道我不那样干。”
“那吉米·巴基斯基又是怎么回事?”
“那不一样——我那时才十三岁。”她无法抹去嘴角上的笑意。“再说,我又把他变目邋遢的小男孩了。”
“那只是因为安娜为他求情罢了。”塞巴斯蒂安用叉子做了个姿态。“而且你还让他脸上长了个瘤子。”
“那是最轻的惩罚。”她伸出手,去握他的手。“该死,塞巴斯蒂安,我可想念你呢。”
他紧紧地攥住她的手指。“我也想念你。还有安娜斯塔西亚。”
她的心为之一动——将他们系在一起的纽带如此深远,如此牢固,她不可能无动于衷。“这是什么,爱吗?”
“我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他轻轻地吻她的手指,然后放开了她的手。他不想思考这个问题,或是放松警惕,让表妹揣摩到他的心。“你这儿有没有什么带鲜奶油的东西?”
但她摇了摇头。忧伤已经袭上心头。虽然塞巴斯蒂安十分老练,能够阻止忧伤侵害她的心境,可她偏偏不肯让忧伤轻易溜走。“你办的那个案子怎么样了——被绑架的那个小男孩?”
痛苦来得突然而且强烈。他又一次强迫自己将痛苦驱散。“他们没能及时赶到。旧金山警方尽了一切努力,但绑匪已经惊慌失措。他才八岁。”
“我真难过。”悲伤在胸中涌动。他的悲伤,也是她自己的悲伤。她站起身,走过去,坐在他的腿上。“哦,塞巴斯蒂安,我真难过。”
“你不能总想这件事。”他的脸颊在她的头发上蹭着,这使他觉得好受一些。由于她的分担,他能感到撕心裂肺的悔恨和痛苦在减轻。“你再这样我可不饶你了,可是,唉,我离那个孩子已经那么近了。出了这种事,我有时想不通,上天赋予你这种能力,为什么你却无所作为呢?”
“你不是无所作为。”她用双手捧着他的脸。她的眼睛是湿润的,坚强的。“我记不清有多少次都是你力挽狂澜。这次谁也不想这样。”
“想起来就难过。”
“我知道。”她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我高兴你上我这儿来。”
他用力抱了她一下,然后扶直了她的身体。“你看,我上这儿来是为了蹭一顿饭,高兴高兴,不是倒苦水来了。对不起。”
“别傻了。”
她的声音那么直率,引得他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好啦。如果你想让我好受一点,来点儿鲜奶油怎么样?”
她在他的两眼之间出声地亲了一下。“热奶油圣代怎么样?”
“太棒了。”
她站了起来。她对塞巴斯蒂安的好胃口早有领教,给他端出了一大碗。同时她也深知,不再谈这件案子,是对他更好的帮助。他会熬过这一关,继续前进。因为没有其他道路。她想起了起居室里的音乐,于是一个念头送过去,古典音乐变成了摇滚。
“这个更好听。”塞巴斯蒂安说着,把双脚支在一张空着的椅子上。“现在,你是不是给我讲讲为什么要帮这个科特兰搞研究?”
“我觉得这件事挺有意思。”她用普通人的方法给一罐奶油沙司加热。她用的是微波炉。
“你是说你觉得他这个人挺有意思吧?”
“多少有点儿。”她挖出小山丘似的一勺法式香草冰淇凌。“当然啦,他不相信任何超自然的东西,他只是为了电影而探索。在这件事上我没什么问题,真的。”她仔细地舔了舔拇指上的冰淇凌。“没问题,我指的是电影。那些电影都很有意思。他的态度嘛,现在……我想,在我们敲定之前也许我得让他改变一下。”
“危险的战场,表妹。”
“去你的,塞巴斯蒂安,生活本来就是危险的战场。”她在冰淇凌小山上倾倒快要流成河的沙司。“这事说不定还挺好玩呢。”为了证明她的观点,她又用鲜奶油为整个冰淇凌盆景盖上了厚厚的云层,然后以一个炫耀的动作,把碗放在塞巴斯蒂安的面前。
“没有果仁?”
她把一个调羹塞到他手里。“我不喜欢果仁,这是咱们两个人吃的。”重新坐好后,她把自己的调羹深深地插进了圣代。“你没准儿会喜欢他,”她嘴里塞得满满地说,“纳什。他有一种无拘无束的傲慢劲头,男人们认为那样才像男子汉。”其实本来就是,她愤愤地想。“而且,很显然,他有非常流畅的想象力。他跟动物合得来——潘恩和卢娜对他反映不错。他还是我母亲的狂热的崇拜者,幽默感挺强,人也聪明。还有,他开的车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