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墙壁挂著一张照片,她一抬头,就知道那是大黑熊的爸爸,父子俩的轮廓很像,张爸爸也在跟她微笑。
“那是他爸爸。”张妈妈也看著照片,“照片本来挂在我房间,这次阿廷暑假一回来,就拿了钉子重新挂到这里,他说应该要让爸爸到客厅一起看电视,也可以看到大家进进出出,做阵逗闹热;我以为他会哭,没想到他就是跟他爸爸拜了拜,再跟他爸爸报告拿到驾照和交女朋友的事。”
郑雨洁再度望向张爸爸,很虔诚地双手合手,拜了一下,感谢张爸爸教出这么一个聪明有趣的大黑熊。
“阿廷的事,他都跟你说了吧?”
“嗯。”郑雨洁点头。
“看到阿廷这样,我终于放心了。上次寒假回来,他说要为你学会骑机车,我就知道你的影响力很大。”
“没有啦!”郑雨洁觉得自己脸红了。
“你不要看我们阿廷囝仔性很重,其实他很敏感,他知道我心疼他白头发,一考上大学就去染成金色的,教我们看不见他的白头发;还有他瞒著大家偷吃安眠药的事,我们也知道,只是不说破,心里还是很担心。”
“他现在没吃了。”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了。”张妈妈很欣慰地说:“他会嘲笑自己的头发,说他是变种的台湾熊猫,这几天又挂好他爸爸的照片,找出脚踏车,一边唱歌一边擦车子,昨天晚上还跟我拿他爸爸的钓具,说要带你出去钓鱼,这个囝仔能完全走出来,我们一定要跟你说谢谢。”
郑雨洁忙说:“我没做什么,是奇廷自己懂事的。”
她真的没做什么,她只是陪伴他而已。
什么时候她已经有能力安慰、鼓励别人?
也许,自己早就不再是一株小蘑菇了,而是有足够的力量为受伤的大黑熊张开一把大伞,让他得以休息,再爬起来走更远的路。
原来,当大黑熊从小男孩长大成男人时,她也同时成长了。
“小舅妈,你是不是余小婕?谢谢你送我的小说。”大姊的女儿王佳彤玩了一局接龙,觉得无聊,笑嘻嘻地跑了过来。
“我、我不是小舅妈......”气死了!大黑熊泄露她写小说的秘密了。
“可是我妈妈说,今天小舅妈要来。”
“要、要结婚才能叫、叫小舅妈。”她好久没口吃了,都是那只大黑熊啦!
“好啊,那小舅妈,你什么时候和小舅舅结婚?”王佳彤一脸的期侍。
“我......”
“小舅妈,我跟你说喔,去年小舅舅叫我们看小说,我妈妈就猜呀,这个余小婕一定是小舅舅的女朋友,后来我跟我同学说,我有一个当作家的小舅妈,她们都好羡慕耶。”
“不是作家啦......”鸣!也不是小舅妈。
“佳彤,先叫雨洁阿姨吧。”张妈妈笑得十分愉快。
郑雨洁实在难为情死了,虽然她和大黑熊的感情愈来愈好,但毕竟只是男女朋友,结婚还是好久以后的事,说不定哪天吵翻了,她就不会嫁给他了......
讨厌啦!怎么会有“嫁”这个念头呢?
“吃西瓜喽!”张奇廷捧了一大碗公的西瓜出来,见到脸色晕红的她,忙伸长手探冷气的温度,“冷气好像不够凉,雨洁,你脸好红。”
“只是微血管扩张现象而已。”她居然很镇定地回答。
“没事怎么会微血管扩张?来,我来测试一下温度。”他说著就坐到她身边,嘟著嘴唇要亲她的脸颊。
“哇──”王佳彤好奇地睁大眼。
“哇──”郑雨洁也叫了一声,推开这只从来就不懂得分寸的兽性动物。
“来来!吃水果了。”两个姊姊和姊夫也捧了西瓜、葡萄,芒果出来。
“阿凉!阿凉!出门了。”一楼客厅外的骑楼有人在大喊。
“哎呀呀,我差点忘了。”张妈妈起身找皮包,“今天晚上活动中心有歌唱比赛彩排,我当主持人的一定要到,你们继续聊,我出去了。”
“妈妈也有比赛喔,去年拿到第二名。”大姊笑说。
“妈,我明天带雨洁去给你加油,今年要拿冠军。”张奇廷大声说。
“好啊!”张妈妈转身向张爸爸的相片拜了一下,笑说:“老伴,你也要给我加油喔。还有啊,你叫外面那两个不要再吵架了。”
郑雨洁好奇地探向门外,原来外头有两个老先生过来接张妈妈。
“阿凉,我开车,你坐我的车子比较舒服。”
“阿凉,他白内障开过刀,开车危险,我骑车载你。”
张妈妈还没出门,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已经争得不可开交。
“散步啦!”张妈妈很快做出最佳决策,迳自往前走,“活动中心一点点路而已,刚吃饱饭要走路消化。”
“好!好!”两个老先生忙各自停好汽车和机车,追了上去。
“我妈妈很行吧?”张奇廷正在啃一片西瓜。
“你妈妈过得很好,她比你懂得安排生活。”郑雨洁有感而发。
“爸爸也一定希望妈妈每天都这么开心过日子。”张奇廷望向父亲的照片,露出父子俩一模一样的笑容。
“你呢?”她望著他若有所思的侧脸。
“我?”他转过来看她,咧开大笑容,“我们明天去钓鱼,我爸爸留下来的钓具还很坚固耐用,我教你怎么做鱼饵、钓苦花,你就用我小时候那根儿童专用的钓竿吧。”
“喂,我是大人耶!”
“你是小人,我心目中最爱最爱的小人儿。”他忍不住要抱她了。
“大黑熊!”她慌忙推开他,这么多人在场,他还肉麻当有趣?!
“原来我们的蜻蜓变大黑熊了!”大姊笑著推过一盘切丁的芒果,“雨洁,吃吧。我再跟你说,阿廷小时候,因为人家叫他蜻蜓,他就特别喜欢蜻蜓,还用报纸剪了一对大大的蜻蜓翅膀,黏在衣服后面,然后从二楼飞下来。”
“啊?!”郑雨洁惊呼一声,原来小黑熊就这么皮了。
“幸好他是要表演给大家看的,我爸爸叫他跳,他就跳了,稳稳的跳在爸爸的怀抱里。”二姊补充说明。
“后来我就不敢再跳了。”张奇廷抓抓他的臭鼬尾巴,不好意思地说:“原来跳下去的感觉很恐怖。爸爸说,让我跳一次,以后就懂事了,不会再调皮捣蛋了。”
“你爸爸真的厉害,很懂得‘教训’你。”郑雨洁又望向张爸爸的照片,她相信这位老人家一定也和大黑熊一样机灵有趣。
张奇廷又很兴奋地说:“就是啊!以前我刚上小学时,很喜欢欺负女生,扯人家的辫子,把人家弄哭了,爸爸说如果害人家哭得丑丑的,害她嫁不出去,就要负责娶她回来当老婆,我吓到了,我才不要娶那么丑的女生,从此改邪归正,不敢欺负女生了。”
郑雨洁嗔视他一眼,“你哪有改邪归正?”
“对喔,我都还没对你使出邪恶的手段哩!”
“你还说?!”
她趁大家不注意时,用力在他结实的大熊腿拧了一把,痛得他吱吱乱叫。
大家坐在沙发吃水果,继续谈笑,说过去,讲未来,谈在场每个人的糗事,水果吃完了换饼干果汁,张爸爸也含笑听他们聊天。
还有很多说不完的有趣话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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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年以后。
北部山区的小溪边,一条银丝般的钓线抛了出去,轻轻地扑通一声,鱼钩沉入水里,鲜艳的浮标在水面晃呀晃,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