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台北后,颢云一面着手进行开诊所的事宜,一面思索该如何说服兄长。请会计师代为申请执照及聘请室内设计师装潢,都要比说服哥哥容易。颢云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唇舌,最后在她的坚持之下,颢天终于屈服。
“颢云,哥哥实在不放心。你每天至少要打一通电话给我,星期假日……”
“哥,每星期回来,你要累死我啊?”颢云拉着兄长的手撒娇。“再说我好久没一一游览花东一带的名胜了,我想假日时去……”
“颢云,可是我会想你啊。”
颢天使出哀兵之计,颢云被哥哥眼中的哀求逗笑。
“对不起啦。”颢云忍笑回答。“我两星期回来一次好了。你若是想我,可以到台东看我嘛。不过我知道你很忙的。”
颢天能怎么回答?妹妹说的是事实。
他眯眼审视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颢云,那两泓澄澈的眸里不再有童年时对他的事事依赖,闪现的是独立自主的坚强光芒。
他感到有些怅然,就像是舍不得孩子离巢的母鸟一样,千般挂怀藏在心底,只想将颢云紧紧护卫在自己的羽翼下,不受外界的伤害。
但颢云终究会长大,她已经是个二十六岁的女人,她有自己的梦想要追寻,除了兄长的关爱以外,她会想要其他男人的柔情。想到这里,颢天脸色一变。
“你最好小心宋奕麟这个人。”
看到大哥脸部肌肉绷紧,颢云不禁好奇起来。“宋奕麟是谁?不会是十大枪击要犯吧?”
她开玩笑的话,令颢天啼笑皆非。
奕麟要是知道自己被形容成枪击要犯,想必脸色会很精彩。
“他若是还不打紧。”颢天摇头苦笑,眼中却泛起一抹温暖的笑意。“他是‘山顶黑狗兄’。”
“什么?”颢云被喉中的茶水呛到,痛苦地咳着,颢天友爱地轻拍她的背。
“哎,这么大的人,喝口水还会呛到。”
不理会兄长的咕哝,颢云鼓着涨红的颊,娇嗔道:“谁教你突然冒出那句话。”
“‘山顶黑狗兄’有什么不对?”颢天讶异道,浑然不知这话有什么错。“你不是挺爱听哈林的歌吗?他就唱过这首台语老歌嘛。“山顶一个黑狗儿,伊是牧场的少爷……”他有模有样地哼着。
“那是歌,跟宋奕麟有什么关系?”
“原来你不记得他了。”颢天眼中有着恍然。
“什么意思?”她孩子气地偏头间。
“小时候爸妈带我们到山上度假,曾受邀到宋家牧场作客。你不跟比你小一岁的宋伊人玩,反而缠着宋家老二奕麟到处跑。”
“我哪有?”颢云嘟嘴否认,她不记得有这回事。
“没有就没有,不用老羞成怒。”颢天玩味着她颊上的绯红。“近几年宋家牧场都是由奕麟管理,加上他风采迷人,故而山里的居民帮他取了这个外号,说他是‘山顶黑狗兄’。”
“那又如何?干嘛叫我小心他?”
“他对女人具有强大的杀伤力。”颢天暗示着,但颢云仍不解地眨眼,他备感挫折地叹了口气。
该怎么说呢?他上回带上山的一个尤物见到宋奕麟后,立刻像蜜蜂见到糖蜜般紧黏着不放,把他冷落在一旁。这太丢脸了,也从那次事件后,颢天再也没上山,将幽会地点放在别处。
“山上的未婚少女都‘煞’到他。论起宋奕麟的身价,说是花东一带头号黄金单身汉也不为过。就算论起全国排名来,也可以挤进五十名之内。尤其现在的女孩子就喜欢这种看起来坏坏、身材健美的男人,那双会放电的眼睛简直是勾魂摄魄……”
兄长喋喋不休的一番话,颢云听得一头雾水。大哥一向言简意赅,怎么这回说了半天,她却越来越迷糊?
“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她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我……”颢天张了张嘴,又抓了抓头,心里有些沮丧。刚才他竟然像个三姑六婆般唠叨个没完。
“简言之,宋奕麟俊美出众,又冷又酷,非常吸引女孩子。你给我小心点,不要爱上他了。”
“哥!”颢云好气又好笑地翻白眼。“你当我是花痴,见了俊男便会投怀送抱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颢云爬梳头发,努力寻找婉转的字眼。“我只是担心嘛。所谓防范未然……”
“不必了!”颢云没好气地怒哼。“放心,我绝不会见到那位黑狗兄就扑过去把他啃得一根骨头不剩!”
“我是怕他把你啃得一根骨头不剩!”
“那更不会发生了。”颢云叉腰怒视兄长。“我是去那里当医生,不是找男友。如果我想交男朋友的话,台北这里就有一大票排队让我选择了,不用跑到台东去。”
“好啦,算我多虑了。”颢天耸耸肩。宋奕麟身体健壮,不像个容易生病的人,或许他根本不会注意到山里来了个女医生。
但颢天唠叨完了,柳姨却有话说。她坚持要跟颢云上山,至少得帮她把木屋仔细打扫一遍才行。月眉本来也要跟,颢云却不准她荒废学业,嘱咐她护专毕业后再来帮忙,并托她在家里好好照顾兄长。
颢云先带室内装潢设计师上山,在研究好装潢细节后,便先返回台北。
半个月后,诊所的执照发了下来,产业管理人吴伯热心地告诉她,邻近农场的一位少妇是个药剂师,因为怀孕离开了县立医院,专心在家待产,听说颢云要在这里开诊所,想跟她谈谈。
颢云正为现在医药分业的事伤脑筋,总不能她开好处方笺后,叫病人下山到镇上的药房拿药吧?这不是有些本末倒置吗?听到有现成的人可帮她,连忙约定对方见面。
温暖的阳光洒在午后的庭院,颢云坐在木屋前廊的露台处等待贵客来访。
一条碎花桌巾自圆桌桌面往下方垂落,颢云喝着柳姨沏的伯爵茶,拈了一块蓝花瓷盘上的小饼干放到口中。
多美好的夏日午后,她忍不住深深呼吸充满植物芳香的温暖空气。住在这里的人们知道他们有多么幸福吗?不但有新鲜的空气可呼吸,还有满眼的山色可欣赏,怪不得陶渊明会想归隐南山、采菊东篱,这种生活实在太惬意了。
“这几日和附近的邻居接触,更觉得山上居民淳朴可爱,吴伯送了好些蔬菜和水果过来,骄傲地说是姜家的田园栽种出来的。颢云这才知道,姜家在这里的产业不只这栋三层楼木屋周围的土地,还包括后方一大片山林。
奇怪,她过世的爸妈怎会想到在这里置产?多年来他们都放任不管,委托给吴伯照顾,昔年的荒野都在吴伯悉心照管下变成生意盎然的田园了。
她若有所思地凝视满园飞舞的蝴蝶,直到一声轻咳从大门处传来。
一位撑了把阳伞的少妇从敞开的大门口走进来,眼光很快扫了整栋建筑一遍,眼中充满欣赏,施施然地走向她。
颢云礼貌地站起身欢迎,注意到少妇腹部微隆,猜想她便是和她约定好见面的李贞华。
“李女士吗?”她试探地问。
贞华噗哧一声笑出来,萍果般的圆脸上那对乌溜溜的眸子充满温暖的笑意。她登上五级木阶梯,大方地道:“我这还是头一回听人这么喊我。结婚前人家叫我李小姐,婚后便被人喊作林太太,没想到今天会听见人家喊我李女士。”
颢云被她调侃得双颊泛上晕红。“我该怎么称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