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可伶。“你是振东的……朋友吗?”
“嗯,他要我等他一会儿。”可伶心无城府地回答。刚听柯秘书唤她“倪夫人”,不知道她和振东是什么关系?
倪夫人温柔地看着她。“我县振东的母亲,要怎么称呼 你?”
母亲?吓,可伶一惊。“他说他母亲已经去世了。”
“你知道?我确实不是他亲生的母亲。”
可伶走到她面前看她,真诚地说:“你真漂亮,就像是绿色的嘉德丽亚兰。”
她笑了,扬起的笑容使她华丽尊贵的面容柔和了起来,更是美得让人挪不开视线。“谢谢你,那是一种很美丽的兰花。”
“你知道那种兰花?”她兴奋地说。“那花是兰花的极品,很昂贵也很娇贵,连专门养兰的人都不一定养得好。”
“这样的兰花只能养在温室里吧!”
看着她浅浅的笑,竟带着一种让人心伤的哀怨,可伶看着她不禁又是一怔,直觉自己好象说错了话。
“夫人……”
看着她这样的雍容柔和,可伶居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母亲是一个很平凡的家庭主妇,没有傲人的学历、经历和容貌,一生庸庸碌碌和倪夫人比起来真是判若云泥。但她就是觉得倪夫人温柔亲切,像极了母亲的笑容。
“兰花以前很多是生长在悬崖边,要采兰需要有很大的勇气和智慧,不然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了。兰花的美丽太迷人了,所以它值得被娇养在温室里,细心的培育和呵护。”可伶道。
“兰花长在温室里也得要人照顾呀!”她喃喃地轻声道。
接触到她眉梢的那抹愁,可伶心里一震。是啊!她是兰花,她长在一个富贵逼人的温室里,但没有细心呵护、照顾她的人。
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她呢?为什么大家谈的都是倪家公子的婚外情,而没人想到这正妻的难堪?拥有如此美貌、气质和家世,但丈夫不爱她,甚至于不惜和家族决裂和另一个女工私奔、还生了一个儿子,最后双双葬生于车祸中。
她原该是备受宠爱的,但她没有丈夫的怜爱、没有子女承欢膝下,还得日夜面对丈夫的私生子。她,一个女人,一个身为正妻的人情何以堪,如何不痛?如何不愁?
这样的羞辱,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承受吧!更何况拥有她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而她没有想像中的骄纵、蛮横,光凭着这点,可伶就对她有了难以言喻的好感。
“夫……”
她轻轻地一笑,走到可伶的身边为她把外套的领子翻好。“女孩子一定要好好地注重仪容,随时随地看来都得干干净净的、清清爽爽的。”
可伶鼻头一酸,眼睛都快红了。这些话是死去的母亲最常对她说的,因为她一向穿着随便,母亲老是唠唠叨叨地说:“女人七分靠妆扮,生你这张脸是我不好,但你好歹也得努力一点,看你这样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夫……夫人……我……”
可伶的声音有点硬咽了,今天遇到倪夫人,心里的好感不可救药地泛滥了起来。
“以前振东小时候会叫我妈……现在……他也叫我夫人……”
倪夫人的眼光飘远了,声音也落寞了,她轻轻幽幽地叹了一声。
“你希望振东叫你妈?”
她愣了一下,随即幽幽地说:“以前不许他叫,听他叫我就生气。现在他是死也不肯叫我的了。”
“你不恨他?”
“以前是恨他的,怎么不恨……”她沉思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女孩子,她就打心眼里喜欢她,和她有说不出来的投缘,她便很自然的和可伶说话,说出心里最隐密、柔软的一面。
“但时间久了,恨意也淡了。振东那么小,他是无辜的。我没孩子,他也没有父母了,与其让大家一起伤心,不如让我们两人当一对母子吧!当我真心想好好地照顾他的时候,他爷爷接手对他的教育,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拉近彼此的距离。他慢慢地也大了,不需要一个母亲了。”
“真的不恨振东吗?不怨他的身份?”
她深吸一口气。谁规定正妻都得虐待外面的私生子的?谁写的烂剧本,每次都说正妻愤世嫉俗、每次都出来搞破坏,正妻才是最可怜的受害者!这个故事里每个人都是悲剧、每个人都没有错,唉……
她慢慢地扬起一个笑容,眼里有着云淡风清的释然。
“你几岁了?”
“二十五岁。”
“你太年轻了,以为最浓烈的情感都会一辈子不忘,其实时间是最好的治疗,什么事情摆到时间的洪流里都显得微不足道了,试着遗忘是对自己最大的慈悲。我已经活的这么老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难道还要一直记恨下去吗?”
“你才不老,你会一直年轻、漂亮的,还会长命百岁。”可伶急道。
“谢谢你,但活到一百岁却不快乐,还不如活的少一点。”
她话里有淡淡的落寞。
“你会快乐的,我和振东都叫你妈,好不好?”可伶脱口而出。
她一愣。“你……你和振东……”
可伶的脸一红,两手互绞着,扭扭捏捏地说:“振……振东……他向我……求婚了……”
她惊愕地圆睁了眼,随即噗嗤一笑。“看来振东栽在你手里了,我还担心他一辈子都不懂得爱一个人。”
“不过……我还没有答应他……”
“为什么?”
“哼!我才不要那么轻易地就嫁给他,我要他跪着来求我,谁叫他动不动就欺压我,我也要让他吃点苦头。”可伶捏起拳头,恨恨地说。
夫人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可伶不好意思地说:“你不知道,振东很凶的,一副吃死我了的样子,把我压得死死的,欺负我不敢讲话……”
“那好,女孩子要有自己的矜持,也该有人让他吃点苦了。”倪夫人仍掩着嘴笑。“向来都只有女人追着他跑,还没看过他认真过。”
“真的吗?”她眼睛发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有关他的事情?”
两颗脑袋就越凑越近,两个女人像一对母女一样地知心交谈着,午后的阳光轻轻地洒进来,照在两张发亮的面孔上。
倪振东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图案。在记忆里,他美丽而遥不可及的母亲,现在就像个慈母一样地倾听着可伶说的话。可伶嘻嘻哈哈地比手划脚,两人笑成一堆。
他迷惑地看着她们。曾经,他也希望那温柔的笑脸是对着自己的,但后来他大到不需要一个母亲时,就抛开了那种希望。
“振东,”可伶蹦蹦跳跳地过来抓着他的手臂。“雪姨要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吃晚饭?
仿佛听到他无声的疑问,可伶肯定地点头,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倪夫人。“走吧!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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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无意地看了柯秘书一眼。这个为他工作了多年的人,他第一次认真地看她,这起因于可伶的一句话——
“小宝很可爱。”
“谁是小宝?”
可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就是爱玲的儿子呀!”
沉默了片刻,他问:“谁是爱玲?”
“就是柯秘书呀!你不知道她的名字?”
事实上,他确实是不知道。为他工作的员工何止成千上万,他讲不出员工的名字理所当然,所以他继续埋首在报纸当中。